在整个会议室所有目光的注视下,祁同伟缓缓站起了身。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笔挺的警服,然后,朝着会议桌旁的全体常委,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标准,且谦卑到了极点。
“感谢钱部长的指正,也感谢各位领导的审议。”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钱天立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在他看来,这是年轻人面对压力,心虚了,准备服软了。
然而,下一秒,祁同伟直起了身。
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却又锐利如刀,没有丝毫闪躲地,直视着钱天立。
“钱部长,您刚才提到的所有风险,我们都考虑到了。”
“所以,这两个小组,才叫‘临时’小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抛出了一个让钱天立都始料未及的方案。
“我建议,给这两个小组,设定一个为期三个月的试行期。”
“试行期”?
这三个字一出,在场好几位原本还在摇摆的常委,眼睛都是一亮。
祁同伟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从容,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一句大白话,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三个月后,如果高育良教授稳不住政法系统,如果李达康同志把京州搞得更糟,省委随时可以发文,撤销小组,追究责任!”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这点担当,我想,省委有!”
“我,祁同伟,也有!”
这番话,如同一颗强效定心丸,瞬间打消了许多摇摆派常委心中最大的顾虑。
“试行期”的提法,太妙了!
它就像一个安全阀,让这个原本看起来无比激进、风险巨大的方案,瞬间变得进可攻,退可守。
成了,功劳是大家的。
败了,风险是可控的。
接着,祁同伟谈到了权力过大的问题。
“至于钱部长担心的‘太上皇’问题,恕我不敢苟同。”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言辞却变得犀利起来。
“正因为汉东的‘病’,已经病入膏肓,才需要下猛药,用重典!”
“小组的权力是大,但这份权力,始终在省委的绝对领导之下!我提议,小组每周必须向省委常委会提交工作简报,所有重大决策,必须上报常委会讨论通过。”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
“各位领导,这哪里是‘太上皇’?”
“这分明是两把由省委亲自掌握,能够直插一线的、最听指挥、最有效率的手术刀!”
钱天立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他捏着那支昂贵的派克钢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所有基于“程序正义”和“潜在风险”的攻击。
都被对方用“试行期”和“绝对可控”这两个概念,轻描淡写地化解得一干二净!
对方甚至还将他的“太上皇”指控,偷换概念,变成了“手术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辩论了。
这是降维打击!
祁同伟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环视全场,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变得掷地有声,充满了感染力和压迫感。
“各位领导!”
“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不是高育良和李达康的个人前途,也不是这两个小组的权力应该如何分配!”
“我们讨论的,是汉东还有没有救!”
“是那些被高明远和他背后保护伞欺压了二十年的绿藤百姓,能不能看到青天!”
“是我所求的,唯有汉东的长治久安!”
“我所愿的,唯有朗朗乾坤!”
满室死寂。
祁同伟这番话,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心神激荡。
他将一场原本属于权力博弈的人事斗争,强行升华到了为党为公、为民请命的道德制高点!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理想不惜一切的孤臣,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执行者。
在这样的道德光环下,任何对他动机的质疑,任何以“程序”、“规则”为名的阻挠,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渺小,甚至自私。
钱天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难道说汉东没救了?
难道说程序比百姓的青天更重要?
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省委书记赵华民,终于开口了。
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与组织部长钱天立,本是多年合作的伙伴,关系微妙而平衡。
但钱天立今天公开的、毫不留情的挑战,已经彻底触及了赵华民作为一把手的底线。
赵华民的声音不大。
但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
“同伟同志的考虑,是全面的,是负责任的。”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钱天立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同意,这个‘试行方案’。”
这九个字,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权力博弈,画上了句号。
它不仅仅是对祁同伟那个惊天方案的绝对支持。
更是对组织部长钱天立,乃至整个汉东盘根错节的旧有势力,发出的最后通牒。
站队,现在开始。
钱天立握在手中的那支派克钢笔,无声地滑落,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滚了一圈,掉在地毯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重重地、颓然地靠进了身后的椅背。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同意的请举手。”
赵华民话音刚落,一只只手争先恐后地举了起来,仿佛生怕慢了半秒。
唯有钱天立的位置,一片死寂。
祁同伟,用一场惊心动魄的舌战,兵不血刃地为自己,也为整个汉东的未来,画下了一张全新的权力格局图。
会议结束,常委们陆续离场。
经过祁同伟身边时,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复杂。
有欣赏,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当所有人都走后,赵华民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祁同伟。
他走到祁同伟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