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翔很快被“释放”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宪兵队副队长一句冰冷的“调查清楚,系遭人陷害,此事到此为止”。
但谁都知道,这位保安司令的颜面已然扫地,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
他在司令部里大发雷霆,砸了无数东西,却再也不敢明着对穆连成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
关东军和“满铁”的名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死死压住。他只能将无尽的怨毒深埋心底,变得更加阴郁和沉默。
袁三海更是吓得彻底偃旗息鼓,严令手下见到穆家的人绕道走,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特殊任务”的对象。
津塘的乱局,竟以这样一种方式,骤然平息下来。
表面看,穆连成大获全胜,凭借其深不可测的背景和狠辣手段,一举压服了两大地头蛇,重新确立了无人敢撼动的权威。
但暗地里,恐惧和怨恨的种子已深埋人心。
吉田的杀意,李鹤翔的怨毒,袁三海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笼罩在穆连成的头顶。他所依仗的,终究是远在东北的威势,一旦那威势稍有动摇,或者他自身露出破绽,反噬必将来得猛烈而致命。
...
缉私科办公室。
佐藤唏嘘不已,对龙二感叹道:“龙二君,我真没想到啊!穆连成这老小子,藏的这么深!满铁的高级嘱托……鼹鼠……八嘎,以前真是小看他了!以后见到他,咱们也得客气点了。”
龙二端着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幽深,淡淡道:“是啊,背景通天。以后他的货,咱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免得惹祸上身。”
他心中却是冷笑。穆连成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如此高调地暴露部分底牌,固然暂时震慑了宵小,但也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吉田绝不会甘心被如此利用,李鹤翔和袁三海更是成了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继续蛰伏,耐心等待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刻。
...
日租界公寓。
龙二站在窗前,听着阿豹的低声汇报。
“二爷,情况基本清楚了。穆连成这次能过关,是动用了‘满铁’的关系,直接压住了吉田。他在日本留学时,似乎和如今满铁调查部的一位实权人物是同学,私交极深。这次关东军武藤阁下对他青睐有加,也有一部分是看了那位人物的面子。”
“满铁……果然是他。”龙二并不意外。能如此轻易调动日军内部资源进行栽赃陷害,又能让关东军高层如此回护的,也只有“满铁”这个庞然大物里的高级别谍报人员了。
“李鹤翔回去后闭门不出,但据他身边人透露,气得吐了血。袁三海彻底老实了,天天躲在家里拜关公,求平安。吉田科长那边……没什么动静,但特高科对穆连成的监视,好像完全撤掉了。”
“撤掉?”龙二眉头微挑,“以吉田的性格,会这么轻易认栽?”
“明面上的监视撤了,但……咱们在特高科的内线说,吉田秘密安排了一组绝对可靠的人手,用的是北平新调来的面孔,不归特高科管,直接对他负责,专门盯着穆连成的一举一动,记录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阿豹补充道。
龙二点点头,这就对了。吉田这是明松暗紧,憋着劲要抓穆连成的致命把柄呢。
“让我们的人也撤远点,不要卷入他们的斗法。尤其是穆连成那边,暂时不要有任何接触,他的货也一律放行。”龙二吩咐道,“另外,重点留意码头和黑市,看看有没有异常的军火或管制物资流动。穆连成搞出这么大阵仗,绝不会只是为了争权夺利,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明白!”阿豹领命而去。
龙二转过身,看着正在插花的纪香。
纪香轻声问道:“龙二君,穆会长他……以后是不是在津塘没人敢惹了?”
龙二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支修剪好的花枝,淡淡道:“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他现在是众矢之的,吉田、李鹤翔、袁三海,甚至是他背后的关东军和满铁,都在看着他。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我们,离他远点就好。”
纪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相信龙二的判断。
...
接下来的几天,津塘果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穆连成的货物一路绿灯,再无人敢刁难。他的商铺重新开业,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加兴隆。他本人更是频繁出入日本军政机关,与藤田等人的交往也愈发密切,风头一时无两。
但在这平静之下,龙二通过阿豹和媚仙的渠道,却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暗流。
穆连成的心腹掌柜和那个叫侯文强的“黑猴”,活动异常频繁,多次秘密前往码头区域,接触一些来自东北、身份神秘的客商。
媚仙则从一位喝醉的日本商社经理那里听说,穆连成正在大量囤积一些看似普通的工业原料和药品,但其数量和种类,远远超出了一般商业活动的范畴,更像是在为某种大型的、长期的活动做准备。
......
穆连成别苑,书房。
穆连成志得意满地坐在太师椅上,品尝着上好的龙井。管家垂手立在下方,脸上带着谄媚和敬畏的笑容。
“老爷,这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李鹤翔、袁三海都成了缩头乌龟,佐藤那条哈巴狗更是摇尾乞怜。津塘以后,就是老爷您说了算了!”
“亮底牌,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关东军和满铁的虎皮能吓住李鹤翔、袁三海那种蠢货,却吓不住吉田。这次我差点得意忘形,如果把他得罪狠了,别说在津塘,怕是寸步难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特高科这条地头蛇,才是真正的“现管”。
吉田或许一时被更高层的命令压住,但他的怨恨和猜疑绝不会消失,只会像毒液一样在暗处发酵,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机会。
管家深知其中利害,连忙躬身道道:“老爷深谋远虑。礼物早已备妥,是按照最高规格准备的。除了给吉田科长本人的一份厚礼,有一根品相极佳的野生高丽参、一对冰种翡翠扳指、以及一盒罕见的古巴哈瓦那雪茄,更重要的是,遵照您的吩咐,动用了您在日本京都那位贵族同学的关系,由他的管家亲自出面,以您的名义,将一份更重、更贴心的厚礼——一套豪华日本京都宅子,以及一份黄金的龟鹤延年像——直接送到了吉田科长在长崎的老家府上,交给了他夫人。算算时间,吉田科长这几天应该就能收到家里的电报了。”
这份礼,可谓煞费苦心。送给吉田本人的,是投其所好,显示诚意;送给其家人的,则是更高级的尊重和关怀,既彰显了穆连成在日本上层的人脉能量,又巧妙地避开了行贿的嫌疑,是“问候家属”,不是直接给你,给了吉田一个十足的面子和台阶下。
穆连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决绝:“面子、里子都给他了。希望能暂时稳住这条疯狗。你亲自去一趟特高科,就说明晚我在‘蓬莱春’设宴,单独向吉田科长赔罪,务必请他赏光。姿态要放低,语气要诚恳。”
“是,老爷,我去安排!”管家郑重应下,转身离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