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三十七分,中心医院附近已经开始了交通管控,唯有一辆出租车通过了重重封锁,停靠在公共停车场外。
相原扫码付款,推门下车。
“待会儿你不要乱说话,交给我。”
姜柚清被他搀扶着下车,轻声嘱咐。
江绾雾蹙眉道:“你们俩怎么才来?”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狐疑。
这俩人明显不太正常,虽然他们都是一身西装,但显然不是执行任务时所需要的定制款式,很明显是后来重新换好的。
相原倒还好。
姜柚清黑发微湿,明显刚洗过澡。
很不对劲!
“呃……”
相原不知道为何,这种要紧的关头都要面对修罗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带他回家处理了点事情。”
姜柚清那双清寒的眼瞳里没什么表情,唇角却不自觉翘起来,这也是她经心思设计好的,目的就是让这女人起疑。
“回家……”
江绾雾莫名烦躁,但眼下有正事要紧,还是先给他们俩解释了一下情况。
接下来他们一路去了特诊楼。
乘坐电梯上楼以后,这一层里满是五大家族的元老,大多数都退休了十几年了,但今天都出现在这里,面色凝重。
这时候,江绾雾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她能精准地说出每一位元老的名字,亲切地打招呼,跟对方拉近关系。
顺便介绍身边的两个社交恐惧症。
姜柚清的社恐源自于她非常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不太擅长跟别人打交道。
而相原的社恐源自于他对外界的抵触和排斥,他一直都不爱跟外人打交道。
但前者是公认的超级天才,后者也是最近刚刚崛起的相家宗室,五大家族的元老们对他们都是非常热情的,并没有摆出长辈的架子,反而是以礼相待。
走廊的角落里,相思忧心忡忡地在窗边,窗户是打开的,窗外的空调外机上蹲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偶尔猫叫。
相思摸着猫头,在旁边安慰猫。
周大师在旁边安慰她。
有些元老在旁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怎么开着窗在那里逗弄猫,要知道这里可是医院啊,小猫脏死了。
“小思。”
相原凑过去,看到自家妹妹没事,始终悬着的心啊,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听到哥哥的声音,相思回过头,强忍住泪崩,扑了上去:“哥,你回来了……”
相原懵了:“咋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周大师哀声叹气,帮忙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窗外那只奶牛猫算是她唯一的家属了吧?”
相原听完这件事以后,望向窗外的那只奶牛猫,一时间也有点惊奇。
“哟,哈基米?”
他招了招手。
啵啵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你吓到他了。”
姜柚清望向窗外的啵啵,清冷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好奇又宠溺。
正在跟江绾雾打招呼的元老们望着这一幕,心想原来是相家宗室的妹妹啊,怪不得这么有爱心,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嗯,猫咪也很可爱。
相思哭完以后这才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哥哥,又瞥向旁边的清冷少女。
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
这可能又是一个嫂子。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姜柚清矜持道。
相思觉得这个嫂子冷冷的,本能地有点畏惧,细声细气道:“姐姐好。”
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江绾雾过来,叹气道:“那孩子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不是老董事长抓了几个死囚过来,利用黑魔法和炼金术为她续命,她现在已经死了。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灵药密会的储老先生正在想办法。
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技术力,无法分辨出变异细胞和健康细胞的区别。储老先生试图用灵质显微镜观察,但却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精神险些遭到污染。现在我父亲也去尝试了,暂时还不知道结果。
如果这一次,我们没能救下那女孩,那其他的基因病患者,也多半就没救了。因为所有的治疗方案,都是在当年针对阮向天的治疗方案的基础上优化的。”
细节出了问题,还可以改进。
但如果基础方向都不对,那就需要把一切推倒重来,或许要用十几年的时间。
病人们可等不起。
“我先去看看吧。”
姜柚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血清是她研究出来的,如果病人因此而死,那么她会觉得这是她应该要承担的责任。
相原刚想跟过去,衣角就被拉住了。
“哥。”
相思轻声问道:“小满还有救吗?”
相原沉默了一秒:“大家会尽力的。”
相思嗯了一声,很懂事的不再缠着哥哥,回到窗台角落里安抚啵啵去了。
“去吧,我在这看着她。”
周大师摆了摆手。
“麻烦了。”
相原微微颔首,转身跟上。
江绾雾凑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些元老在这里,其实也是决定了女孩的生死。倘若他们临时决定放弃治疗,那么女孩就会被立刻处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旦治疗失败的话,天理之咒就会扩散。
没人知道天理之咒是通过什么方式感染人体的,大家都无法承受那样的风险。包括你我,都有可能被天理之咒污染。”
近距离的呵气如兰,相原却没有心生旖念,因为事情的确是非常的严重。
一行人来到重症手术室,专业的医护人员为帮他们穿上了相应的防护服。
大门打开,隔着一道透明玻璃,手术台上躺着枯瘦的女孩,她苍白干枯的肌肤遍布猩红的血管,像是诡异的符咒一样蔓延开来,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妖异红光。
巨大的金属仪器笼罩着她,照出一束明亮的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躯体。
十二只金属臂夹着手术刀和注射器悬浮在半空中,暂时已经停止了运作。
“这就是叶小满,唯一一个自愿接受初次实验的志愿者,她很勇敢。”
江绾雾介绍道:“制作这台仪器的金属材料,都是用黑魔法和炼金术强化过的,专门为长生种准备的,能够观测并干涉他们体内的灵质结构,以及进化过的基因。单是研发这套设备,就用了十年。”
相原轻声道:“原来如此。”
姜柚清深深望向手术台的女孩,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江局长呢?”
随着操纵室的大门打开,江海在助手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七窍流血。
“父亲。”
江绾雾吃了一惊,急忙迎上去。
江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低声道:“没事,我没有被污染。我进入了超脑模式,试图以绝对的理性思维,分析出天理之咒的真实结构,但还是失败了。
天理之咒是活的,它是具备生命的东西,任何试图观察它的人都会受到精神侵蚀。恰恰应了那句话,神不可直视。”
这个素来冷漠的男人很少如此失态,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柚清,小原。”
他干咳一声,哑着嗓子道:“据说,长生种的天赋,是根据一个人的灵性决定的。而所谓灵性,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和态度,对万事万物的理解。灵性越高,天赋就越高,也就越能抵抗神话生物的侵蚀。如果你们也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姜柚清嗯了一声:“我去试试。”
相原迟疑了一秒,也跟了过去,转身说道:“照顾好你爸,我一会儿出来。”
江绾雾搀扶着父亲,抿着唇点头。
操纵室里,一台巨大的透镜设备微微颤动,隐约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宽大的桌子上散落着海量文件和文献,储老先生已经从之前的精神侵蚀里回过神来,像是疯了一样翻找着资料,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天理之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质?难道我也要重蹈覆辙?真的没人能勘破其中的奥秘么?
不,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这女孩体内的天理之咒,浓度并不是很高。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为什么我们还是无法勘破其中的奥秘?我本以为我能创造历史,我本以为我可以在我的职业生涯暮年,为这个世界再次做出伟大的贡献!
哈哈哈,晚节不保啊。以后我在学术界,怕是没脸再见人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她那么勇敢那么善良,可我却因为我的自大,亲手害死了她……”
老人微微颤抖,老泪纵横。
“储老先生,这不是您的错……”
老董事长拄着拐杖在他身侧,擦拭着眼角流下的鲜血,显然刚刚她也是试图通过灵质显微镜,观察天理之咒的结构。
结果显而易见。
老董事长也失败了。
“这就是我的错。”
储老先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云舒,能不能把灵王先生喊过来?作为千年来灵性最高的长生种,他或许……”
老董事长沉默了一秒:“忘乎本来就被污染了,一旦让他接触到这些东西,事情恐怕会很糟糕吧?再者,他最近总是声称自己身体抱恙,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储老先生眼神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也就是在此刻,姜柚清坐在了灵质显微镜面前,轻声说道:“我试试。”
储老先生和阮老董事长再次生出了希望,这孩子的天赋也是千年难遇的,性格也更加坚韧清冷,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尤其是姜柚清背后的少年。
相家的宗室。
“净瞳有没有希望呢?”
然而转瞬间,他们又冷静下来。
净瞳的能力是看穿虚妄。
未必能够勘破天理之咒的奥秘。
更何况,相原只有残缺的净瞳。
当姜柚清坐在灵质显微镜面前,并且按下了最大倍数的放大按键以后,妖异的红光宛若血海般扑面而来,吞没了她。
一瞬间仿佛坠入了人间地狱,哪里还有什么基因结构,只有无尽的血海在翻腾,诡异的猩红触手如同巨龙般摆动,红色的闪电纵横交错,撕裂眼前的世界。
血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血雾弥漫的浪潮里仿佛藏匿着绝世的妖魔,祂们睁开一线妖异的竖瞳,散发着无穷的恶意,冷冷凝视着外来的窥视者,眼神森冷。
姜柚清一下子屏住呼吸,巨大的恶意如同暴风雨般扑面而来,把她推向深渊。
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年那个广场里,清冷的女人在短短一瞬间变得如野兽般狰狞,沙哑的嗓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开枪吧,柚清。”
她轻声说:“妈妈教过你的。”
姜柚清再次颤抖起来。
清冷漠然的外壳仿佛碎裂了。
暴露出灵魂深处的那个小女孩。
巨大的精神侵蚀让她的灵魂几乎崩溃,也有了躯体化的反应,七窍流血。
“唉。”
阮老董事长最了解自己这个学生,迄今为止当年的那件事仍然是她最大的梦魇,是她人生中最难迈过去的一个坎。
逃不开,躲不掉。
“还是不行么?”
储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
姜柚清的双手颤抖起来,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扭曲,血海里的妖魔仿佛逐渐有了轮廓,竟然幻化成了记忆里的妈妈。
但不复温柔的样子。
如野兽狰狞。
像是想要撕裂她。
忽然间,有人按住了她发颤的双手。
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骤然袭来,感知被隔断。
姜柚清骤然从噩梦里清醒过来,就如同被一盆冷水给浇头一样,恢复了理智。
只是那股悚然的感觉还在心头缠绕,那种揪心般的恐惧感一点点地褪去。
“别逞强了,再这么继续看下去的话,恐怕连你也要被污染了。”
相原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姜柚清微微隆起的胸脯剧烈起伏,抿着苍白的唇轻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些轮廓,虽然很模糊,但如果……”
“嘘,别如果了。”
相原松开她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唇边:“我看得可是很清楚呢。”
姜柚清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血泪浸湿的眼眸一片朦胧,但却在模糊的血色里,看到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瞳。
那双眼睛漆黑又明亮。
仿佛宇宙原暗里映出的繁星。
“此话当真?”
阮老董事长吃了一惊。
储老先生也一愣:“相家的小子么?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可不要胡闹啊!”
相原俯下身,几乎是贴着少女的脸,望向灵质显微镜里的景象,淡淡说道:“确实看得很清楚,但我不懂医学,不太理解这些结构意味着什么。所以……纸和笔有么?我想我可以把它画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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