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垂落,青帷小轿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渐远。指尖仍抵着袖中薄刃的边缘,脊背挺直,目光落在轿底缝隙透入的一线微光上。不曾回头,也未松懈半分。
轿至城南十字口,人群喧闹骤起。前方孩童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忽闻一声惊嘶划破市声——拉货马车失控,惊马前蹄高扬,车轮疾转,直冲嬉戏幼童。
轿夫慌忙停轿避让。抬脚落地,未等站稳,已看清局势。马眼赤红,鼻息喷白,右后腿旧伤处微微抽搐——正是北境老卒所授辨识之法:伤腿承重不均,发力必偏。
疾步上前。
三步之外,一个穿红肚兜的幼童蹲在地上拾弹珠,浑然不觉危险逼近。其余孩子已被家人拽开,唯他尚在原地。
旋身侧扑,左手揽住孩童腰身猛然回拖,右手屈膝撞向惊马内侧旧伤关节。马匹哀鸣跪地,前躯重重砸下,车辕断裂,粮袋滚落满街。
四周寂静一瞬,随即爆出叫好。老妇颤巍巍要叩头,被一手扶住。孩童母亲扑来抱住儿子痛哭,泪沾袖口。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您是菩萨转世!”
摇头,只道:“快带孩子离开,别挡路。”
退后两步,整了整衣袖,从容如拂尘。眼角余光却扫向斜对面茶楼二楼。
临窗处立着一人,玄衣立领,身形修长。面容隐于檐影之下,唯袖口一道金线蟒纹在阳光掠过时微闪。那人未鼓掌,也未动容,只是静望,目光如钉,穿透人潮锁住她的身影。
垂眸,指尖微蜷。
那一膝顶出的手法,不是闺阁女子能懂的。那是军中驯马卒用血换来的经验,更是北境夜巡时为救副将亲试的招式。此人看得太专注,绝非寻常看客。
转身步入人流,脚步不疾不徐。左手悄然滑入袖中,确认薄刃仍在。每一步落下,都感知身后视线是否移动。那道目光没有移开,像细线缠上后颈。
街巷渐窄,商铺林立。拐进一条卖布帛的横街,故意在一家绸缎庄前驻足,借橱窗玻璃映出身后街景。茶楼窗口空了,但三丈外一名灰袍男子正穿过人群,方向与她一致。
继续前行,转入更僻静的坊间夹道。两侧高墙耸立,头顶仅余一线天光。脚步声开始有节奏地回荡——不止一人。
前方巷口忽有挑担小贩迎面而来,竹筐压肩,步履沉重。放慢脚步,等对方靠近时侧身避让。错身刹那,袖中薄刃微出,刃尖朝外,贴腕藏匿。
小贩低头走过,毫无异样。
直至巷尾岔路,突然左转钻入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砖缝小径。身后脚步迟疑片刻,终未跟进。
靠墙站定,闭眼深吸一气。风从头顶掠过,卷起落叶擦过裙角。睁开眼,望向前方蜿蜒而去的灰瓦屋脊。
有人看见了那一招。
不是巧合,也非误认。那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似已等候多时。而那蟒纹……不属于任何普通官员。
迈步走出小径,重回主街。日头偏西,市集渐散。一辆空货驴车缓缓驶过,车板残留几粒麦穗,在夕阳下泛着暗黄。
沿墙根行走,手指摩挲袖口内侧一道细微划痕——昨夜试刃所留。如今这柄刀,不能再藏得太久。
前方十字路口又现人影攒动。几名巡城卫正在盘查一名商贾模样的男子,周围百姓围观。绕道而行,经过一处茶摊时,听见有人低声议论:
“听说宁王府今早出动四骑,去了城西大营。”
“嘘,这话也能乱说?宁王素来低调,哪会轻易露面。”
“可我表兄在衙门当差,亲眼见的。说是查什么‘异常调动’,连兵部都没通报。”
脚步微顿,随即继续前行。
宁王?那个站在茶楼上的男人?
记下了这个名字。
暮色渐浓,街灯初上。穿过两条里坊,来到一处废弃驿亭。亭柱斑驳,匾额脱落半边。倚柱稍歇,从怀中取出一块粗布帕子,轻轻擦拭袖口沾染的马血。
血已干涸,呈褐黑色。凝视片刻,将帕子折好塞入鞋垫夹层。
远处传来打更声,一下,两下。起身欲行,忽觉背后寒意掠过。
转身望去,驿亭另一侧阴影里,立着一名黑衣人。面覆轻纱,腰佩短匕,双手垂立,不言不动。
未拔刃,亦未逃。
两人相距七步,静默对峙。
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中性:“城南惊马一事,可是你所为?”
冷笑:“你是谁派来的?”
“我家主人想见你。”黑衣人递出一枚铜牌,上刻半枚残月,“明日午时,西市药铺‘济仁堂’后院。若不来,今日之事便会传入威国公府耳中。”
铜牌递到半空。
盯着那残月纹路,指尖微动。
黑衣人未收回手,也未再说一字。
缓缓伸手,即将触碰到铜牌时,忽然抬眼直视对方:“你家主人……在茶楼上看了多久?”
黑衣人沉默须臾,答:“从你落轿那一刻起。”(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