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伸出手,姿态倒落落大方:“《藏春庭》的演出我看了首演录像,我特别喜欢你的李因。无声的张力控制得很好。”
任映真也唇角上扬,伸出手同他轻轻一握:“江老师太客气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您的作品我也一直有关注,《春庭遗恨》的预告片质感非常棒,很期待上映。”
他避开了对江屿演技的直接评价,只提电影质感,同时自然地移开了话题。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在镜头下变成可以直呼其名的关系了。
没聊两句,背后传来脚步声。任映真就眼见着江屿脸上的春天回退寒冬,真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他回头一看,来者是纪临。
纪临脸上的笑容倒依旧很完美,仿佛对江屿的冷淡毫不在意,他目光落到任映真脸上,前辈鼓励后辈似的开口:“小任是第一次录综艺吧?别紧张,跟着流程走就行,很有趣的,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任映真也对他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则:“谢谢纪老师指点,我会努力的。”
纪临面上仍然不变,目光却闪了闪:“哪那么生分,叫纪哥就行。”
“好的,纪哥。”他应得干脆,笑容加深,仿佛真心为这份亲近感到高兴。
跟纪临打交道像参加了一场吃苍蝇比赛,但任映真自认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比较有耐心。
江屿和纪临默契十足地将彼此当成空气,两人间的沉默被适时出现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打破。飞行嘉宾的房间安排在二楼,木质走廊散发出桐油味道。
一共两间房,一间双床、带小露台;另一间是单人大床房,两房中间隔着一个小起居室。
用来录制节目的摄像头已经开始转向对准走廊里的三人了,通常分房间会制造节目的第一个爆点,是谁都爱看的经典环节,谁不想自己住单间?
江屿说:“我想和小任住一间,可以吗?”
任映真瞥到纪临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他看江屿不爽应该很久了,瞧两人丝线颜色,已是势如水火。
“好啊,”任映真答道,“我正好可以向江屿哥请教综艺经验。”江屿上过的综艺怎么都比他多。
江屿抿抿唇,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我只比你大两个月,不用叫哥也可以。”
“行,”任映真最擅长从善如流,当场把“哥”字省去了,“江屿。”
“……挺好。”纪临说:“那我就住单人间了,清净。你们俩多交流。”他不再多言,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转身走进那单人间,只有关门时落锁的声音略重。
纪老师是个体面人。
房间内宽敞明亮,两张单人床各自靠墙摆放,中间隔着个床头柜。落地窗外的小露台正对着古镇蜿蜒的河道,景色宜人。两人放下行李,各自整理,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但并非尴尬,也无需刻意打破。江屿先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拉上了落地窗内侧的纱帘,还跟他解释:“晃眼。”
阳光其实只能照到任映真这半边,他刚确实觉得有些刺眼,但并未在意。这点细微的不适,本人没有放在心上,江屿却注意到了。
你知道吗,对主人公流露出这种奇怪的善意很容易被打成真人助演。
“谢谢。”任映真对他笑道:“是有点晃眼。”
江屿又抿了下唇,眼神飞快地瞥向窗外,又迅速收回。然后快速道:“不客气。”
《寻味记》除了三名飞行嘉宾外,还有三名常驻嘉宾,早已形成了稳定的协助模式。
方榆是息影多年的老牌影后,现在已将河畔小馆当成了自己发光发热的另一个舞台,她从第一季到现在一直在《寻味记》中担任管家角色,个性爽利干练,把控全局,负责财务和人员调度,是团队的主心骨。
老陈是本地老师傅,一手地道的淮扬菜是河畔小馆的金字招牌;最后一个,阿哲是星二代,他年轻活泼,没有架子,主要负责跑堂,招呼客人还有活跃气氛,以及充当方榆和老陈之间的润滑剂。
每期飞行嘉宾都给这个团队带来了新的变量。
“三位新的小伙伴,欢迎你们加入河畔小馆。”
“我们今天先分好工。”方榆开始介绍流程,语速又快又清晰:“每天营业前,备菜是重中之重。陈师傅负责主菜和硬菜,我负责统筹、汤品和部分冷盘,阿哲是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也负责前厅传菜。”
“你们仨里……谁比较会做饭?平时在家下厨?”
江屿面无表情地举手。
“小江会点什么?”
“家常菜。”
“刀工怎么样?”
“还行。”
真是惜字如金的男人。
方榆也不废话,对一旁沉默观察的老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食材筐里拿出一块嫩豆腐和一块韧性十足的猪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又递过来一把细长的切片刀和一把厚背砍刀。
江屿接过刀,掂了掂分量,开始切。老陈旁观,审视的目光逐渐变成满意,他点点头:“刀工稳,手上有劲儿,是个好苗子。要不要跟着我学淮——”
阿哲捂住他的嘴:“陈叔,别看见人有天赋就喊人家来学厨行吗?人江老师是演员!”
江屿又抿唇了,还是没说话。
“行,那江屿你就跟着陈师傅吧。”方榆忍不住笑出声:“你就给他打下手,负责需要刀工的活儿,陈师傅招牌狮子头的肉馅处理也归你。这两天真能学到真功夫哦?”
江屿点头点头。
方榆目光转向另外两人:“小任,你年纪最小啊……平时做饭吗?”
“方姐,我会做点简单的,比如煮面条什么的。刀工肯定比不上江屿,但洗菜切菜打下手应该没问题。”他表现得相当积极。
“好。”方榆点点头,又看纪临:“听说之前小纪都是在美食节目当嘉宾啊,对摆盘很有研究?”
“方姐过奖了。”纪临说。
“那你负责摆盘,好吗。”
“行,”方榆心中已有计较,她拍了拍手,“那分工就这么定了。”
“小江跟着陈师傅,小纪负责菜品的最终摆盘和部分冷盘制作。这可是‘脸面’,至关重要,需要什么食材,工具,尽管跟阿哲说。”
“至于小任,你性子好,就跟着阿哲。洗菜、择菜、切配、递盘子,补调料,收拾台面。阿哲会带你熟悉咱们后厨的节奏,前台忙不过来的时候可能也需要你帮忙招呼一下客人。”
“没问题。”他爽快应下,又转头去看阿哲:“阿哲哥,多指教。”
阿哲被这笑晃了一下,也笑起来。他给三人发了“战袍”:围裙。
做完准备,他又来贴任映真:“别担心,跟着我保证让你迅速成长为后厨全能小帮手,走,咱们俩先去征服那堆土豆洋葱胡萝卜!还得帮陈叔熬高汤的骨头焯水!”
这是要提前备明天营业要用的菜了。
古镇午后的阳光在忙碌的备菜节奏中悄然西斜。食材筐逐渐见底,处理好的半成品被分门别类地装入保鲜盒,贴上标签,送进冰箱冷藏。初步的备菜工作接近尾声,但后厨战场略显狼藉。
有点乱。这个后厨在他眼里跟“任映真”的家区别不大,所谓乱中有序,基础还是乱的。
磁吸刀架位置有点高,其实取放并不顺手,老陈和江屿需要频繁换刀,江屿还好一点,但其实老陈每次取刀都要抬手,是有点别扭的,而且不同尺寸的刀混在一起。
调料架是开放式的,看起来一目了然,但犯了和“他”一样的毛病,油烟灰尘容易附着在瓶身上,时间长了瓶身油腻腻的,标签也容易模糊。而且各种尺寸的容器堆在一起,急的时候常用的酱油和料酒反而会被推到里面,想拿出来还要先挪开前面的瓶子。
捣蒜器、压泥器这类临时用的小工具都堆放在一块,下次用还得找……洗洁精为什么跟生抽在一块儿?
可以考虑等空一些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跟方榆或者阿哲提一下。
“看这儿乱得……每次忙完都跟遭了劫似的。”方榆正叹息道。
“老毛病咯。”老陈随口附和。
“哟,小任。”纪临刚把手头最后一盒土豆丝送进冰箱,捏着朵胡萝卜花看过来。他的声音足以让附近所有人一起听清:“站这儿发什么呆呢,活儿都干完了?要不过来帮阿哲一起搭把手吧。”
“纪哥,我没发呆。”任映真回道,声音清晰平和:“方姐,刚才清理的时候确实有点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说?”
方榆很感兴趣:“说说看。”
任映真复述了一遍备菜时他发现的问题,继续道:“收拾时,我感觉几个小地方如果稍作改动,能更顺手安全。比如常用刀放顺手高度,陈师傅和江哥取用更方便;调料瓶统一大小,常用品放转盘上好拿好擦;小工具固定放带分格的抽屉里;清洁用品和调味品分开放更卫生。这些是我初步想到的,具体还得看大家的习惯和专业意见。”他边说边用比划出位置和结构。
他说完,补充道:“只是我的一点小想法,最终还是要看大家的意见。”
“这听起来非常好啊!”方榆答应得很爽快,“老陈,阿哲,你们觉得这几个点怎么样?特别是刀架位置和调料瓶这块儿。”
老陈正擦着手,点点头:“确实……刀顺手点儿肯定好啊,老抬手费劲。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没小江身高手长。”
阿哲则肯定了清洁用品分开放这点。
“行,”方榆立刻拍板,“思路清晰实用。这样,小任,你跟阿哲商量着写个详细的采购清单出来,写好了给我看看,我马上联系节目组后勤和供应商,争取明天营业前能到位。”
“好的,方姐。那我现在就和阿哲哥一起写清单。阿哲哥的经验更丰富,我们一起弄,你给我把把关。”任映真应下,看向阿哲。
阿哲高兴地应了一声,去拿纸笔。
“……那摆盘区?”纪临顺势插话。
“你这样一说,提醒我了。”方榆笑道:“小纪,你需要的工具和装置材料也让他俩加进这个清单里吧,我们优先保证供应。”
她开玩笑道:“纪老师还有什么补充建议吗?”
纪临笑着摇头:“没有,已经很完善了。”
方榆拿到清单,意外地发现十分清晰和专业,内容详尽,尺寸规格明确,写了参考意见,甚至还关注了老陈的品牌偏好。她先夸了两人一通,然后开始联系节目组后勤和古镇本地的供应商。
不到两小时,物资火速抵达。虽然只是初步安装和整理,但效果堪称立竿见影,阿哲一直在吹彩虹屁。
“操作台面清爽不少。”老陈面露满意。
古镇夜色彻底笼罩下来,所有工作也都完成。焕然一新的操作环境让三个常驻嘉宾都心情愉悦。方榆叮嘱大家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毕竟对于飞行嘉宾来说,明天是首场硬仗。
江屿帮老陈摔了一下午狮子头,被老陈赶回房间休息了。
任映真最后检查了一遍厨房里的情况,关掉主灯,也准备回去休息。等他上楼路过安全出口时,一个身影忽而挡住了指示牌的幽幽绿光。
他抬头一瞧,是纪临。
男人姿态闲适地靠在消防通道的铁门上,走廊昏暗光线里,两人都确定这里算个监控死角。他看着任映真的眼神格外幽深:“小任,忙完了?”
任映真没说话。他用余光观察了一下现场情况,确认此刻双方身上没有任何收音设备。
纪临也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关切道:“今天表现真不错。又是优化收纳、又是列清单,又是带头安装……忙前忙后,把方姐和阿哲哄得团团转。”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是过来人的经验。咱们录综艺呢,如果你跟在家里一样不知道分寸,太爱出风头和表现自己,是容易招人烦的。你瞧你这么一弄,显得别人好像都没你聪明似的……”
“你是陆枕澜的狗吗?”任映真问。
“……什么?”纪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因为据我所知,人是有脑子,会思考的动物。只有狗才会那么听主人的话,通过主人确信对另外一个人的印象和看法。”任映真说:“别在意,我对狗没有意见,狗都是好狗,只是太听主人的话了。不过如果狗喜欢跑到我面前来叫,我也会有点烦的。”
纪临被他气笑了,站直身体:“任映真,一年不见,你牙尖嘴利了很多嘛。看来离开澜哥后你倒成长了不少,终于肯把真面目露出来了?你这点小心思,还是放在正道上比较好。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任映真完全理解了,这是个已经被陆枕澜套牢的蠢货。纪临眼里陆枕澜恐怕是被他辜负的完美受害者,纪临明明依附盲从于对方但全然没有发现,甚至把任映真当成了需要敲打的对象。
搞得他有点想会会这个陆枕澜了。
任映真嗤了一声:“你没救了。”
“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陆枕澜伤害到他利益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不亲自来质问我、警告我和报复我,用得着你在这里来替他打抱不平?而且,”
“我跟陆枕澜、说到底也是一张户口本上的关系,我们之间就算有天大的问题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淡淡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见纪临没再立刻说话,他上前两步,轻轻撞开挡在路中央的纪临的肩膀,径直走上楼梯:“早点休息吧,纪哥。熬夜伤脑。”
更何况你本来脑子就不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