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惊风密雨暗潮生

    夜雨未歇,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窗棂,如同永无止境的更漏,扰得人心烦意乱。

    林微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仿佛早已沉入梦乡。但她的意识却清醒得可怕,耳力在雨声的掩护下被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院外一切不寻常的声响。

    春禾那破碎的、充满恐惧的提示,像一把钥匙,插入了她脑中那把紧绷的锁。井里有东西,张婆子去烧过纸,然后便莫名昏厥、胡言乱语——这几条线索串联起来,指向的可能性让她脊背发凉。

    那井里藏的,恐怕不止是“东西”,极有可能是一具甚至多具尸体。张婆子或许是知情人,或许是出于恐惧或某种愧疚前去祭奠,结果却被灭口或遭到了警告。灭口未遂,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什么样的秘密,需要用人命来掩盖?又是什么样的手段,能让人昏厥并胡言乱语?中毒?惊吓?还是……某种巫蛊之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很信这个。

    她需要知道张婆子的具体症状!这或许能帮她判断井中尸体的状况,甚至推测死亡原因和时间。

    然而她被死死困在这院子里,寸步难行。周嬷嬷防她如防贼,春禾经过傍晚那一吓,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吐露半个字。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就在林微以为今夜不会再有什么动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雨声的窸窣响动,极远极模糊地飘了进来。

    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刻意压低了,却又因为人数不少而无法完全隐匿。还夹杂着车轮碾过湿滑地面的沉闷滚动声。

    方向……似乎是后园!

    林微猛地睁开眼,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再次潜到窗边,将窗户推开那条细不可察的缝隙。

    雨丝凉凉地飘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夜色浓重如墨,只能凭借远处廊下零星灯笼昏黄的光晕,勉强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东南方向快速移动。

    人影幢幢,似乎正在搬运什么东西上车?那车轮声……是运货的板车?

    他们要转移井里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微的脑海。楚瑾宸果然动手了!张婆子的意外昏厥让他意识到井的秘密不再安全,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证据!

    怎么办?她能做什么?

    冲出去阻止?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大声喊叫惊动他人?这王府里,又有谁不是楚瑾宸的人?只怕喊来的不是救兵,而是索命的无常。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明明知道罪证正在被销毁,她却只能眼睁睁做一个无声的看客。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抠进窗棂的木缝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就算不能阻止,也要尽可能记住一切有用的信息!

    她凝神细看,努力分辨。

    人数……大约有七八个?都穿着深色的蓑衣或油衣,看不清面容。动作很快,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板车……似乎只有一辆?那井里的“东西”体积不大?或者……不止运一趟?

    车轮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和夜色深处。那些黑影也如同鬼魅般散去,后园方向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淅沥的雨声,证明着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林微轻轻关好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带着一丝后怕,更多的是愤怒和一种被挑衅了的职业尊严。

    楚瑾宸……他果然手段狠辣,行事果决。一夜之间,就能将潜在的威胁抹平。

    那么接下来呢?张婆子……那个昏厥的知情人,他会如何处置?是救醒后封口,还是……让她彻底“病故”?

    还有她自己。楚瑾宸知道她昨夜曾窥探后园,虽然暂时用抄书禁足稳住她,但如今他亲自指挥处理了井中物,会不会觉得她这个潜在的隐患,也变得碍眼起来?

    危险的气息如同这雨夜的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

    天刚蒙蒙亮,雨势渐歇,只剩下檐角滴落的残雨,嗒,嗒,嗒,敲在石阶上,如同催命的更鼓。

    周嬷嬷准时出现了,脸色比连日的阴雨还要沉。她查验功课的动作更加机械和迅速,眼神甚至没有在林微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件碍眼的家具。

    “王妃今日继续静心抄写。”干巴巴地丢下这句话,留下新的纸卷,她便匆匆离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林微心中冷笑。看来,昨夜的行动,这位内院管事嬷嬷也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此刻正心神不宁呢。

    很好。越是混乱,才越有机会。

    她照常磨墨铺纸,开始抄写,心思却全不在笔下的字句上。

    她在等。等春禾来送早膳。

    日上三竿,春禾终于提着食盒来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甚至一夜未睡好。见到林微,她比之前更加害怕,几乎是抖着手将清粥小菜摆上桌,全程不敢抬头。

    林微没有立刻动筷,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释放善意。她只是看着春禾,忽然用一种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语气开口:

    “春禾,看着我。”

    春禾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

    “张婆婆怎么样了?”林微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是醒了,还是……没了?”

    春禾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像是听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手里的空食盒都差点拿不稳。

    “王、王妃……您……您别问……”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跪下去。

    “告诉我!”林微的声音陡然加重了一丝,虽然依旧压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这关系到你我能不能活下去!说!”

    最后那个“说”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如同锤子敲碎了春禾最后的心防。

    春禾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浑身抖得站不住,带着极大的恐惧,泣不成声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还、还昏着……李大夫说……说邪风入窍……尽、尽说胡话……说什么……泡胀了……头发……绿色的……手……王爷……王爷早上下令……把、把她挪到……西北角的废院里去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泡胀了!头发!绿色的手!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林微的大脑!

    井里的尸体,死亡时间已经不断!至少在水中浸泡了数日,才会出现巨人观初步特征(身体肿胀)和部分腐败迹象(头发脱落、皮肤颜色改变)!张婆子看到的,或者说,她胡话里描述的,正是高度腐烂尸体的可怖模样!

    而楚瑾宸将张婆子挪到西北角废院隔离……是放弃治疗?任其自生自灭?还是……方便下一步灭口?

    巨大的寒意顺着林微的脊椎爬升。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更骇人。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急促地踱了两步。

    不行!张婆子不能死!她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部分真相的活口!而且,她的症状……胡言乱语,昏厥不醒……邪风入窍?古代大夫可能会这么诊断,但作为法医,她更怀疑是中毒!或者极度惊吓引发的癔症?甚至是……被人下药制造出的假象?

    无论是哪种,都需要尽快明确诊断!拖延下去,张婆子必死无疑!

    而能接触到张婆子,有机会查明她昏厥真相的人……

    林微的脚步猛地停住。

    她看向桌上那套廉价的笔墨纸砚,又看向吓得瘫软在地、哭泣不止的春禾。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快步走到春禾面前,蹲下身,用力握住她冰冷颤抖的双肩,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春禾,你想不想救张婆婆?也想不想……让我们都活下去?”

    春禾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中全是茫然和恐惧。

    “听着!”林微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我现在写一张方子,你想办法,偷偷去找府里常来的李大夫,就说……就说我连日抄书,心神耗损,夜惊盗汗,难以安眠,求他开些宁神助眠的药。把我写的方子混在里面,务必让李大夫看到!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发现这张方子,尤其是周嬷嬷和王爷的人!能做到吗?”

    春禾完全呆住了,像是没听懂林微的话。

    写方子?找大夫?王妃还会开方子?

    “快去拿纸笔来!快!”林微催促道,眼神凌厉。

    春禾被她眼中的决绝和气势震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跑到书桌边,取来了笔墨和一张小笺纸。

    林微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回忆着原主记忆中零星的药材知识和自己现代的药理认知。她不能开真正的药方,那太容易暴露。她必须用几种看似安神、实则蕴含特定信息的药材,来向李大夫传递一个隐晦的讯息——有人在怀疑张婆子的“病情”并非自然!

    她提笔,手腕稳定,迅速写下几味药:茯神、远志、灯心草——这都是常见的宁神药材。但在最后,她刻意加了一味:犀角(备注:此处为情节需要,现代已禁用犀角入药),并在一旁用小字稍加重力道写了“解热镇惊,尤擅治热病神昏,谵语发狂”。

    “谵语发狂”四个字,她写得稍显急促,墨迹略深。

    这味药价格昂贵,且通常用于治疗热毒引起的神志不清,与她所说的“夜惊盗汗”并不完全对症。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大夫看到这味药和备注,都会心生疑虑。

    她将纸条折好,塞进春禾手里,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去找李大夫,只为求宁神药,不经意间让他看到这个。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春禾握着那枚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纸团,看着林微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惧和奇异勇气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猛地一咬牙,重重点头,将纸团死死攥在手心,塞进袖子里最深处。

    “奴婢……奴婢试试……”

    她提起空食盒,像是后面有鬼追一样,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林微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缓缓直起身,手心也是一片冰凉汗湿。

    这是一步险棋。春禾能否成功?李大夫能否领会?他又是谁的人?会不会转头就向楚瑾宸告密?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她别无选择。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草木复苏的气息。

    远处西北角的方向,被层层楼阁遮挡,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一个老妇正命悬一线。

    这里,一个孤女正以身涉险。

    而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正用尽全部智慧和勇气,在这深庭暗潮中,投下了一枚沉重的问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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