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纸条粗糙而脆弱,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魇镇之毒,似薜荔,西北角,慎。”
短短十一个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砸得林微耳蜗嗡嗡作响,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气。
魇镇!这不是普通的毒杀,而是掺杂了巫蛊邪术的阴损手段!目的是什么?让张婆子在极度痛苦和幻觉中吐露秘密?还是单纯地用这种古老而令人恐惧的方式让她闭口?亦或是……针对这王府里的其他人?比如,她这个刚刚闯入的、不合时宜的王妃?
薜荔……她努力回忆着关于这种邪门植物的所有信息。原主的记忆里只有零星碎片:喜阴湿,缠树而生,汁液粘稠,气味腥涩,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其毒能乱人心神,剂量足够可致幻甚至昏迷……这与张婆子的症状完全吻合!
西北角!那里不仅是隔离张婆子的废院,李大夫特意点出,暗示那里极可能就是毒物的源头,或者藏着配制魇毒的工具、甚至……施术的痕迹!危险,不仅仅来自于可能存在的看守,更来自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致命的阴毒之物!
“慎!”——李大夫最后的警告犹在耳边。
她能不慎吗?她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如同笼中鸟,如何去探那龙潭虎穴般的西北角?
可是,若不探明……张婆子必死无疑。那口井的秘密将永远石沉大海。而下一次,那魇镇之毒,会不会就下到她的饮食里?让她也在无尽的谵妄和恐惧中悲惨地死去?
楚瑾宸……他知道吗?他默许甚至主导着这一切?如果他真是幕后黑手,那他的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简直令人胆寒。
林微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下意识就想塞进嘴里咽下去毁灭证据,但动作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不,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大脑如同精密仪器再次开始高速运转。
李大夫冒险传递这个消息,绝不仅仅是警告她危险。那句“心病还须心药医”……是在暗示她,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婆子的“病”根在于那口井和魇毒,而要救她,或者说要解开这个局,突破口或许就在西北角?
他希望她做什么?她一个被严密看守的王妃,又能做什么?
光线透过窗纸,天色渐亮。
新的一天开始,也意味着周嬷嬷很快就会到来。
林微迅速起身,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平,然后走到房间角落的火盆边——盆里只有冰冷的灰烬。她将纸条折成最小的方块,塞进火盆边缘一块略微松动的砖石缝隙里,用灰烬仔细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刚回到桌边坐下,做出刚刚起身的样子,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令人压抑的锁链声响和周嬷嬷那标志性的冷硬脚步声。
周嬷嬷今日的脸色比昨日更加阴沉,眼下的乌青显示她昨夜也未曾安眠。她查验功课的动作更加粗暴迅速,几乎是用扯的拿起那一叠抄写纸,目光如刀子般在林微脸上刮过。
“王妃今日气色倒比昨日更差了?”她冷冰冰地开口,带着明显的讥讽,“可是那安神药没什么效用?还是……心里装着别的事,静不下来?”
林微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惶恐和委屈,低声道:“嬷嬷明鉴……昨夜打翻了药,心中惶恐,后又劳李大夫深夜前来,更是愧疚难安……故而未曾睡好……”
周嬷嬷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也挑不出错处。她将功课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既然知道愧疚,就更该安分守己,静思己过!而不是整日里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她话中有话,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想找出什么违禁品。
林微低下头,做出顺从的样子:“嬷嬷教训的是。”
周嬷嬷又刻薄地训斥了几句,才留下新的纸卷,转身离去。但走到门口时,她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林微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西北角那边晦气重,王爷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妃身子弱,尤其要避讳些,免得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可不是几包安神药能救得了的!”
说完,她才真正离开,院门再次重重合拢。
林微站在原地,手心冰凉。
周嬷嬷突然提及西北角,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心中不安,故而忍不住出言警示?
无论如何,这更印证了西北角的凶险和非同寻常。
整整一个上午,林微都心神不宁。抄写的字迹明显浮躁了许多,甚至写错了好几个字,不得不撕掉重写。她知道这可能会引起周嬷嬷更大的怀疑,但她实在难以完全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午间,春禾送来午膳。小丫头依旧怯生生的,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摆放碗筷时,手指依旧微颤,却几次偷偷抬眼打量林微的脸色。
“王妃……您……您昨夜没睡好?”她极小聲地問了一句,帶著試探。
林微抬起眼,看著她,忽然用一种极低、极疲惫的声音道:“岂止是没睡好……心里怕得紧……总觉得这院子……也不干净……”
春禾的脸色唰一下白了,眼神惊恐地四下瞟了瞟,声音发颤:“王、王妃您别吓奴婢……”
“不是我吓你……”林微凑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恐惧,“你昨夜……送李大夫出去时……可听到西北角那边……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好像……好像听到有女人在哭……又像是在笑……凄凄惨惨的……”
她故意渲染着恐怖氛围,观察着春禾的反应。
春禾果然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连连摇头:“没、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听到!王妃您一定是听错了!那边……那边就一个疯婆子……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疯婆子?”林微抓住这个词,适时地表现出好奇和害怕,“什么疯婆子?为什么关在西北角?她……她怎么会疯的?”
春禾自知失言,吓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慌忙摆手:“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王妃您快用膳吧……凉、凉了就不好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
春禾的反应证实了西北角确实“不太平”,而且下人们对此讳莫如深。
下午,天气忽然转阴,闷雷阵阵,一场暴雨似乎又在酝酿。
林微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压抑而躁动。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西北角……西北角……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魇毒……薜荔……那种邪门的植物,生长需要特定的环境,喜阴湿……王府里,哪里最符合这个条件?废院?冷僻的院落?还是……那口井的附近?
井!后园的井!
一个大胆的、几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薜荔喜阴湿,常缠绕古树或石壁而生。那口井……井壁长年湿润,青苔遍布,不就是极好的生长环境吗?!难道那害得张婆子中毒的薜荔,就生长在那口藏匿尸体的井边?!甚至……就在井壁上?!
所以张婆子去烧纸时,不小心接触到了?或者……是被人用那井壁上的薜荔下了毒?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如果真是这样,那口井就不仅仅是抛尸地,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毒源和罪恶的象征!
楚瑾宸急急忙忙转移井里的尸体,是不是也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怕的不是尸体被发现,而是怕井壁上的薜荔被人注意到,从而牵扯出更可怕的魇镇之术?
一切似乎都能串联起来,但真相却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咔嚓——!”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阴沉的天幕,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天地间一片混沌。
林微被雷声惊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就在这电闪雷鸣、光线明灭的瞬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纸,她似乎看到——对面屋顶上,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如同鬼魅,融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在外面的屋顶上?!在这种暴雨天气里?!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
监视?还是……别的什么?
她猛地扑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不顾冰冷的雨水打湿脸颊和衣襟,极力向外望去。
然而外面只有如瀑的暴雨和灰蒙蒙的水汽,哪里还有什么黑影?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雷电交加下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这座瑾王府,不仅在西北角藏着魇毒的秘密,甚至在光天化日、暴雨如注之时,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影在屋顶窥探!
楚瑾宸的看守?还是……另一股势力的窥视?
她缓缓关紧窗户,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带来刺骨的寒意。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和危险百倍。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雷雨声,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这深宅大院里的暗流和漩涡吞噬得尸骨无存。
不能慌……不能乱……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李大夫的纸条,周嬷嬷的警告,春禾的恐惧,屋顶的黑影……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一个方向——西北角。
那里是风暴的中心,是一切秘密的源头,也是……可能唯一的生路。
暴雨声中,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那里面的恐惧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决绝。
西北角……
她必须去。
无论如何,她必须亲自去那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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