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一个极其沙哑、仿佛摩擦着锈铁的声音,从老乞丐喉间艰难地挤出,带着一丝残留的混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辨认。
下一刻,那铁钳般的手猛地松开。
小乞丐如同断线的木偶,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呼吸着珍贵的空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惊恐万状地抬头,只见那老乞丐已经重新蜷缩回去,抱着头,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可怕的东西搏斗,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不再看他一眼。
小乞丐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一直跑到阳光底下,仍然惊魂未定。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触摸,以及……那老乞丐在最后关头,似乎是因为认出了他,才放过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对那个诡异、危险、深不可测的老乞丐,产生了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牵连感。
半个月的光阴,并未能抚平小乞丐心中的创伤。那日破庙中冰冷的死亡触感与老乞丐癫狂错乱的眼神,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不敢再靠近那座破庙,甚至绕道而行,可那双眼睛,却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他眼前。
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小乞丐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了破庙之外。雨水顺着残破的屋檐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更添几分凄冷与不祥。
庙内,老乞丐的状况似乎比半月前更糟。他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奄奄,面色灰败得像是一具陈年的尸骸。他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那深陷的眼窝中,目光却时而涣散,时而凝聚起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骇人精光。
他看到了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乞丐,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诡异神色。他没有再暴起发难
,而是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缓缓开口:
“娃儿……你……过来……”
小乞丐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再次逃跑。
“莫怕……”老乞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透着重病下的虚弱,却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蛊惑,“老夫……时日无多……不想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随我埋入黄土……”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小乞丐的反应。果然,“惊世骇俗的本事”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小乞丐心中那扇名为“渴望”的门。在这人如草芥的世道,有什么比一身本事更能安身立命?甚至……出人头地?
见小乞丐眼神闪烁,显是心动,老乞丐继续引诱道:“那日……我虽疯魔,却也能看出你根骨……不凡……是块材料……老夫这便以‘灌顶传功’之法,将毕生功力与武学感悟尽数予你……你可愿意?”
他的话语,藏着强者末路,欲寻传人的渴望。
然而,这老乞丐眼底深处流转的,却绝非临终的悲怆与托付,而是一种更加诡谲、更加贪婪的光芒。
小乞丐终究是年幼,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直觉。他想着老乞丐那日展现出的恐怖实力,若能得之……他咬了咬牙,克服着恐惧,一步步挪到了老乞丐身前。
“闭目……凝神……放松心神……”老乞丐的声音越发低沉,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
小乞丐依言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能感觉到老乞丐那只枯槁如柴、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缓缓按上了自己的头顶天灵盖。
就在那只手按实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绝非“内力”或“感悟”的冰冷、粘稠、充满侵略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天灵盖疯狂涌入小乞丐的脑海!那不是传承,那是入侵!
“啊——!”小乞丐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撕裂开来。无数纷乱、狂暴、充满怨恨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金戈铁马,看到了一个名叫“兀朮”的枭雄的辉煌与末路,看到了无尽的野心与滔天的恨意!
这根本不是传功!这是……夺舍!这老乞丐,不,这自称“兀朮”的老魔头,是要强行湮灭他的魂魄,占据他的躯壳!
“老贼!你骗我!”小乞丐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呐喊,拼命挣扎。他的精神意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哼!蝼蚁之魂,也敢抗拒?能成为本座重临世间的躯壳,是你几世修来的造化!”老乞丐(兀朮)的精神波动充满了不屑与残忍,那入侵的力量更加狂暴,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小乞丐意识的核心。
小乞丐的灵魂在寸寸碎裂,记忆在飞速流逝,自我认知开始模糊。他感到无边的寒冷与黑暗正在将他吞噬。他不甘,他愤怒,那求生的本能,以及对这老魔头彻骨的恨意,化作了最后一丝顽强的抵抗,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两者的魂魄在这具年幼的躯体内展开了惨烈至极的争夺。小乞丐的意志纯粹而坚韧,如同野草;而老魔兀朮的灵魂则强大而老辣,如同磐石。一时之间,竟形成了痛苦的拉锯。小乞丐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面容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破庙外的雨声渐渐停歇。
小乞丐身体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下来。
他,或者说,“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属于小乞丐的,清澈、或许还带着惊恐的眸子,此刻已彻底变了。里面充斥着的,是历经沧桑的深沉,是掌控一切的漠然,是睥睨天下的狂傲,以及一丝刚刚完成掠夺后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满足。
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那属于少年的、略显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在适应这具新的“容器”。
嘴角,勾起一抹与这张稚嫩面孔截然不符的、冰冷而邪异的笑容。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小乞丐”的喉间缓缓吐出,在这死寂的破庙中回荡:
“我兀朮……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具属于老乞丐的躯壳,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轰然倒地,再无声息。脸上,似乎还凝固着一丝得逞的、诡异的微笑。
新生的“兀朮”,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具曾经的“故居”。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这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目光穿透破庙的残窗,望向远方渐渐放晴、却依旧压抑的天空。
江湖,天下……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随着这个邪恶的灵魂,在一个卑微的乞儿体内苏醒,而悄然酝酿。
兀朮占据小乞丐的躯壳后,并未在当地久留。
这具身体年幼力弱,昔日的滔天功力十不存一,他凭借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碎片,知晓北方大漠才是他东山再起的根基。
他一路向北,如同孤狼穿越城镇与荒原。凭借着老魔头兀朮那铁血淬炼出的意志和生存智慧,他以这具孱弱的身躯,在危机四伏的旅途中挣扎求生,同时也暗中以某种邪异法门,汲取沿途所遇的微薄“养分”——或是抢夺来的零星财物,或是暗中结果掉的倒霉鬼的生命精气,缓慢地滋养着这具新生的“容器”。
北漠的风沙,磨砺着肉体,也淬炼着灵魂。
数月的颠沛,兀朮终于在这片苍茫大地上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灰狼”部落。这里没有中原的繁华与秩序,只有最直白的强弱法则,正合他意。
他伪装成一个因部落冲突而流亡的孤儿,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偶尔闪过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他混迹在部落最底层的少年群体中,这些少年如同未驯服的狼崽,崇尚武力,欺软怕硬。
起初,他们见兀朮身形瘦小,便想将他作为立威的对象。一次抢夺食物的冲突中,几个少年围住了他,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兀朮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抱头哭喊,他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用双臂护住要害,那双眼睛透过手臂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攻击者的动作、力道和破绽。
突然,他动了。动作并不快,却精准得可怕。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从拳脚的缝隙中切入,手肘猛地撞向为首少年的肋下软肋,同时脚下使绊,将其放倒。在另外两人愣神的瞬间,他抓起地上的一块硬土,狠狠砸向一人的面门,另一只手则屈指成爪,闪电般扣向最后一人喉间,在即将触及时又生生止住,只是用冰冷的指甲在其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