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黄道吉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便迫不及待地穿透薄雾,将紫禁城的琉璃瓦顶染上一层瑰丽的霞光,檐角的神兽在光影中显得愈发威严灵动。今日的京城,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喜庆而庄重的氛围之中。
东宫漱玉轩,早已不是平日里的清静模样。自子时起,宫内宫外便已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训练有素的宫人们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脸上皆带着与有荣焉的谨慎喜气。掌事太监低声催促着细节,宫女们手捧各式器皿、锦盒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花香以及新漆和绸缎特有的味道。
殿内殿外,装饰一新。大红的绸缎挽成硕大而喜庆的如意结和团花,高高悬挂于朱红廊柱之间和飞檐翘角之下;精致的宫灯换上了崭新的明瓦纱罩,上面精工绘制着“龙凤呈祥”、“麒麟送子”、“福寿绵长”等五彩斑斓的吉祥图案;汉白玉的栏杆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铺着崭新的猩红地毯;就连庭院中那几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也仿佛感知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喜气,红艳艳的花朵开得如火如荼,灼灼其华,寓意着“多子多福,繁荣昌盛”。
今日,是准太子妃夏玉溪的及笄之礼。这不仅是一个少女的成人仪式,更是关乎国体、预示国祚绵延的盛典。
按周制,女子十有五年而笄,表示成年,可以婚配。而太子妃的及笄礼,其规格之隆重,仪程之繁琐,仅在帝后大婚之下。礼部、宗人府、内务府早已协同筹备了数月,从笄、爵、醴、馔的规制,到乐舞、仪仗、宾客名单,乃至一应器物的纹样、材质,无不严格遵循古制,又极尽皇家奢华,力求尽善尽美,不容有丝毫差池。
夏玉溪寅时正刻便被锦书和几位从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经验丰富的全福嬷嬷轻声唤醒。沐浴的香汤是用玫瑰花、茉莉花、檀香木等数十种名贵香料精心熬制,水温恰到好处。嬷嬷们动作轻柔而娴熟,为她净身、更衣,换上早已备好的、质地柔软洁净的采衣采履。那采衣是素雅的浅粉色,没有任何纹饰,象征着少女的纯真未琢。
随后,她坐于东房(漱玉轩偏殿临时精心布置的静室)内,焚香静心。室内只点着一对龙凤喜烛,光线柔和。她未施粉黛,长发如墨瀑般披散在肩后,光滑如缎。心口如同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砰砰直跳,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对繁琐礼仪的紧张,对成年时刻的期待,对父母姐妹的不舍,对未来的隐隐憧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今日之后,她就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父母羽翼下、在姐姐身边撒娇的小女孩夏玉溪了,她是大胤朝的准太子妃,即将真正背负起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荣耀与责任。
辰时正刻,吉时已到。浑厚悠扬的钟声自宫中高处响起,紧接着,庄严的鼓乐声循次响起,编钟清脆,琴瑟和鸣,箫管悠远,奏响《永安》之乐,喜庆而肃穆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东宫。
赞者(由一位德高望重、儿孙满堂的宗室老王妃担任)身着隆重的礼服,立于大殿东侧,面容肃穆,气沉丹田,高声唱喏:“吉时已至——请正宾入席——”
殿内观礼的宾客早已按品级次序肃立等候,此刻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敬畏地投向大殿正门。只见一位身着超品诰命服、白发如银、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却不失威严的老夫人,在两位盛装宫女的恭敬搀扶下,缓步而入。她步伐沉稳,目光清亮,虽年逾古稀,腰板却挺得笔直,通身的气度令人心折。正是今日为夏玉溪主持笄礼的正宾——永安侯府的老夫人。老夫人不仅是三朝元老永安侯的遗孀,自身更是出身名门,品性高洁,德高望重,一生顺遂,福寿双全,儿孙皆是有出息之辈,是担任正宾最理想、最令人信服的人选。
“请主人入席——”
夏丞相和夏夫人身着御赐的一品朝服和诰命服,神色激动而欣慰,眼底泛着隐隐泪光。他们上前一步,向正宾行揖礼,态度恭敬。老夫人微微颔首还礼。随后,夏丞相与夫人于主位落座。他们的目光不时担忧又骄傲地望向东房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既欣慰于女儿的成长与尊荣,又不舍她即将彻底离开家的港湾。夏玉妗也坐在宾客席的首位,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象征喜庆又不失身份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纹宫装,气色红润,眉眼间洋溢着为人妇的幸福与喜悦,看着妹妹即将经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与祝福。柳文谦作为新婿,亦陪同在侧,举止谦和,目光中带着对妻妹的祝福。
“请笄者出东房——”
雅乐声变得轻柔舒缓。东房的门缓缓打开,夏玉溪在赞者和两位手捧托盘的有司(协助的宫女)引导下,缓缓步出。她低眉顺目,莲步轻移,双手交叠于腹前。虽只着素衣,未戴任何钗环首饰,脂粉未施,但那清丽绝伦的容貌、纤细窈窕的身姿、以及那份浑然天成的端庄娴雅气质,已令在场众多观礼的权贵夫人、诰命和世家小姐们暗自惊叹不已。不少夫人交换着赞赏的眼神,低声私语,无不感叹相府好教养,太子好福气。
赞者开始唱诵古老而美好的祝词,声音清越悠长。正宾永安侯老夫人于铜盆中净手,用洁白的细棉巾拭干。然后走到夏玉溪面前,接过有司奉上的一把崭新的桃木梳(寓意辟邪祈福)。老人家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带着一种仪式感,开始为夏玉溪梳理长发。她的手指轻柔,梳齿划过如云青丝,口中吟诵着古雅而寓意深远的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在这吉庆的日子,为你第一次加上成人的服饰。望你抛弃童稚之心,慎修成人之美德。愿你长寿吉祥,洪福齐天。)
梳理完毕,有司奉上罗帕和第一支发笄。那是一支做工精巧、素雅无华的白玉簪,象征着少女的纯洁。老夫人小心翼翼地为夏玉溪簪上,完成了“初加”。
夏玉溪依礼缓缓起身,向正宾行揖礼致谢。然后在赞者的引导下,步履沉稳地回到东房。早有宫女等候在内,为她换上与初加发笄相配的一套素色滚红边的襦裙,款式较采衣更为正式。换装后,她再次出房,走到父母面前,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夏丞相和夏夫人看着女儿稚气渐脱、初具风华的模樣,眼圈微红,强忍着激动与不舍,郑重颔首回礼。
稍事休息,二加开始。正宾再次净手,吟诵第二段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在这吉庆的岁月和时辰,为你第二次加上成人的服饰。望你端庄威仪,善良谨慎,修身养德。愿你长寿万年,永享无边洪福。)有司奉上第二支发钗。这支发钗明显华丽许多,是赤金点翠镶嵌圆润珍珠的款式,工艺繁复,光彩熠熠。老夫人取下初加的白玉簪,为她簪上这支金钗(二加所用)。
夏玉溪再次回房,换上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衣料是上好的织锦,颜色更为端庄华丽,绣着暗纹,行动间流光溢彩。出房后,她向正宾行拜礼,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三加最为隆重,将仪式推向高潮。正宾的神色愈发肃穆,吟诵最后的祝辞,声音苍劲而充满力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在这岁首吉月,正值良辰,为你完成第三次加服。众兄弟都在,以成就你的成人之德。愿你长寿无疆,承受上天的赐福。)有司奉上一个铺着明黄云锦的紫檀木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顶璀璨夺目、贵气逼人的九翚四凤珠冠!这是太子妃及笄礼制中明确规定的冠饰,象征着无上的尊荣与地位!
老夫人神情庄重,在赞者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为夏玉溪戴上那顶沉甸甸、寓意非凡的珠冠。珠冠以赤金累丝为底,点翠为羽,那翠羽色泽艳丽,如同活物。冠上镶嵌着数百颗大小均匀、光泽莹润的东珠和各色宝石,正中一只金凤昂首挺立,口中衔着一串流光溢彩的珍珠流苏,两侧各缀四只形态各异、展翅欲飞的小凤翚。整个珠冠华美绝伦,巧夺天工,在殿内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璀璨光芒!
夏玉溪只觉得头上一沉,心中亦是一凛,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这顶珠冠,不仅代表着成年,更代表着皇家威仪,代表着她即将真正背负起的、作为一国未来国母的身份与使命。
她第三次回房,换上了最为隆重的大袖礼衣。正红色的云锦,用真金线以缂丝技法织出翱翔九天的凤凰和繁复的牡丹缠枝花纹,宽大的袖摆几乎垂地,裙裾长达数尺,需要两名宫女在后面轻轻托起。雍容华贵,气象万千,尽显皇家气派。
当她身着这身大红织金礼衣,头戴九翚四凤珠冠,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大殿仿佛被瞬间点亮!所有宾客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艳与震撼!珠翠环绕,锦衣华服,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平日里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此刻与皇家威仪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焕发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又移不开目光的夺目光彩!她步履沉稳,仪态万方,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如同九天玄女降临凡尘。
赞者高声宣布:“礼成——”
顿时,钟鼓乐声再次大作,恢宏喜庆的《普天乐》响彻殿宇!早已候在殿外的舞姬们翩然入场,跳起象征吉祥如意的舞蹈。宾客们纷纷上前,笑容满面地道贺,笑语喧阗,祝福声、赞叹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而隆重,达到了高潮。
紧接着,便是盛大的宴饮。偏殿及庭院中早已设下数百张宴席。珍馐美馔,如同流水般由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呈上:龙肝凤髓(代指极其珍贵的食材)自是虚言,但熊掌、猩唇、驼峰、豹胎等山珍海味却是实实在在的;御膳房精心制作的各式点心、果品、蜜饯,琳琅满目;陈年的御酒芬芳醇厚。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歌舞曼妙。
夏玉溪作为今日绝对的主角,在赞者和宫女的簇拥下,于主位落座。随后,她在父母的陪同下,依次向正宾、宗室亲王、各位公侯夫人、朝廷重臣的家眷等主要来宾敬酒致谢。她举止优雅得体,应对大方自如,言谈间既保持了太子妃的威仪,又不失相府千金的温婉与谦和,举手投足间风华初绽,赢得了满堂宾客发自内心的赞誉。夏丞相和夏夫人看着女儿如此出色,心中的骄傲与欣慰难以言表。
而这份荣耀与恩宠,并未止步于东宫。
宴至高潮,宾主尽欢之时,忽听殿外传来内侍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高亢而清晰的唱喏声:
“陛下有赏——”
“皇后娘娘有赏——”
满殿的喧哗笑闹声瞬间平息下来,如同潮水般退去。所有宾客,无论身份尊卑,立刻放下杯箸,纷纷起身,整理衣冠,面朝殿门方向,垂首躬身,准备跪迎皇恩。
只见皇帝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大太监和皇后宫中最为信赖的掌事嬷嬷,各自率领着一长队手捧各式紫檀木托盘、朱漆锦盒的宫人,神色庄重,步履沉稳地鱼贯而入。队伍浩浩荡荡,几乎占满了大殿中间的通道,彰显着天家无比的富贵与气派。
总管大太监立于殿中,展开一卷明黄的绢帛,朗声宣读,声音尖细却极具穿透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夏氏,性秉柔嘉,行符律度。虔恭中馈,温婉淑德。今及笄礼成,朕心甚慰。特赏赐:东海夜明珠一斛,赤金嵌红宝点翠头面一套(十二件),缂丝凤穿牡丹妆花锦缎二十匹,紫檀木雕云龙纹嵌百宝屏风一扇,百年野山参一对,天山雪莲十朵,黄金千两,玉器古玩若干……钦此——”
紧接着,皇后的掌事嬷嬷也上前一步,展开懿旨:“皇后娘娘懿旨:太子妃夏氏,温婉淑德,克娴内则。仪态端庄,堪为典范。及笄之喜,本宫甚喜。特赏赐:翡翠玉如意一对(一柄雕福寿绵长,一柄雕瓜瓞绵绵),孔雀羽捻金线绣‘百子千孙’锦被两套,南洋进贡三尺高红珊瑚树一株,波斯进贡猫眼石、蓝宝石首饰一套,苏杭进贡上等丝绸百匹,内造胭脂水粉、香露香膏、各色名贵香料若干……钦此——”
赏赐之物琳琅满目,层出不穷,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珍贵异常,无一不是彰显着皇家无与伦比的气派与对太子妃毫不掩饰的重视与恩宠。宫人们将赏赐一一在殿侧特意空出的长案上陈列开来,瞬间珠光宝气,璀璨生辉,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宾客们看得眼花缭乱,惊叹羡慕之声此起彼伏,看向夏玉溪的目光更加充满了敬畏与谄媚。
这浩荡的皇恩,无疑将今日的及笄之礼推向了另一个令人眩目的高峰,也再次向所有在场者,乃至整个天下,昭示了夏玉溪未来国母地位的无可动摇与圣眷之隆。
夏玉溪在父母的陪同下,于殿中央铺着的软垫上跪下,恭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越而沉稳:“臣妾谢陛下、皇后娘娘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后,慕容云泽也以太子身份,送上了他的贺礼。不同于帝后赏赐那般昭告天下、彰显皇权的风格,他的礼物更显精致、贵重与用心,透着东宫的富庶与太子对未婚妻独特的宠爱:除了那套早已惊艳众人的“十二月令簪”和并蒂莲玉佩等,还有一柄由整块温润黄玉雕成的玉梳(寓意白头偕老,梳尽烦恼),一对通体无瑕、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一盒来自海外的罕见粉色珍珠,若干前朝字画珍玩……每一件都堪称稀世珍品,价值不菲,引得命妇小姐们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与羡慕。
夏玉溪一一敛衽谢过,心中甜蜜感激,却又隐隐觉得,这似乎并非他最终想要送给她的、最特别的礼物。她清晰地记得他那日在马场小溪边,眼中带着神秘与期待说出的“秘密”。那份礼物,似乎还未现身。
盛大的宴饮和赏赐环节持续了整整一日,直至申时末,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满宫阙,宾客们才陆续心满意足地尽欢而散。喧闹了一整日、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喜庆分子的漱玉轩,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宫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虽然疲惫,脸上却都带着完成重大使命后的轻松与自豪。
夏丞相和夏夫人又拉着女儿的手,在稍稍清静下来的偏殿里说了许久许久的话。看着眼前凤冠霞帔、风华绝代的女儿,他们恍如隔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欣慰、骄傲,还有一丝女儿即将完全属于皇家、离他们更远的不舍与酸涩。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反复的叮咛与最深切的祝福。夏玉妗也再次上前,紧紧拥抱了妹妹,眼中含泪带笑:“溪儿,恭喜你!姐姐真为你高兴!愿你从此以后,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她如今生活美满幸福,看到妹妹如此风光及笄,未来尊荣无限,心中唯有满满的、毫无杂质的祝福。
送走了所有亲人,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夏玉溪回到寝殿,在锦书和宫女的服侍下,小心翼翼地卸下沉重的九翚四凤珠冠和繁复层叠的大袖礼衣。当那顶象征着无上荣光与责任的珠冠被取下时,她甚至感到脖颈微微一轻,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换上一条轻便柔软的浅碧色常服长裙,她坐在梨花木雕花的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似乎多了几分陌生风韵的容颜,任由锦书为她拆卸头上繁复的发钗和珠花。
忙碌、紧张、兴奋了一整日,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阵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的精神却依旧处于一种微醺般的兴奋状态,镜中的双眸依然亮得惊人。及笄了…她真的及笄了。少女时代在这一天被庄重地画上了句点,一条更加广阔却也更加复杂的人生道路,正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好的,我们来为第二十二章添加母亲和姐姐赠送及笄礼物的温馨情节。
(接上一段,送走了所有亲人,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后...)
寝殿内终于只剩下自家人。方才应对众多宾客的端庄仪态稍稍放松,夏玉溪看着眼前最亲的两位家人,眼中流露出依赖与不舍。
夏夫人上前一步,再次细细端详着女儿,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无比欣慰的笑容。她从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中,取出两份文书和一把黄铜钥匙,郑重地放到夏玉溪手中。
“溪儿,”夏夫人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我的儿,今日你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将来更是要执掌东宫,母仪天下。光有尊荣不够,还需有立身的根本和打理事务的能力。娘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将东城朱雀大街上那间‘云锦阁’绸缎庄过到你的名下。那铺子地段好,掌柜的也是老人,收益一向稳定。从今日起,它的账本便由你来看,盈亏也需你来费心。”
她顿了顿,握紧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并非只是给你添份嫁妆,更是要你开始真正学习如何管家、如何理财、如何驭下。账目是根本,人心是关键。娘会把王嬷嬷留给你,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最是忠心能干,这些年相府内院的大小事务、人情往来、田庄铺面的账目,没有她不清楚的。让她跟在你身边,好好教你,遇事也多个人商量。溪儿,你要记住,日后你掌管的可不只是一间铺子,而是整个东宫,乃至…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现在就要开始学着了。”
夏玉溪接过那沉甸甸的房契、地契和钥匙,心中震撼。这礼物远超她的预期,不是珠宝华服,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期许。她明白母亲的深意,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娘,女儿明白了。谢谢娘和爹爹为女儿如此深谋远虑。女儿一定跟着王嬷嬷好好学,绝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夏夫人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满是信任。
这时,夏玉妗也笑着走上前来。她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湘绣小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方素净雅致的绣帕和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荷包。
“溪儿,”夏玉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拉起妹妹的手,将绣帕和荷包放入她手中,“姐姐没什么宏大的礼物,只有这些微末的心意。这绣帕和荷包,是我亲手绣的。你知道的,姐姐的手…虽不如从前灵巧了,但这一针一线,都是姐姐对你的祝福。”
夏玉溪低头细看,那绣帕用的是最上等的苏杭软缎,上面用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着翠竹,竹叶挺拔而富有生机,寓意着节节高升、坚韧不拔。而那个荷包更是精美,用的是罕见的双面绣技法,一面绣着并蒂莲花,一面绣着相依的水鸟,寓意着夫妻恩爱、白首不离。最难得的是,那针脚细密匀称,构图清雅,显然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一只曾经几乎废掉的手。
“姐姐…”夏玉溪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紧紧握住那只荷包,感受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姐姐日日夜夜在灯下为她赶制礼物时的专注与情意,“这太精美了…你的手…疼不疼?累不累?”她更关心的是姐姐的身体。
夏玉妗笑着摇摇头,用那只恢复了许多但依旧不能做太精细活计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傻丫头,为你做这点东西,姐姐心里高兴,一点都不累。看着你能好好的,姐姐比什么都开心。愿你日后,如同这翠竹般坚韧,如同这莲鸟般幸福美满。”
姐妹俩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母亲的深谋远虑与殷切期望,姐姐的温柔守护与真挚祝福,如同最温暖的羽翼,包裹着夏玉溪,让她在即将面对的、充满挑战的未来道路上,充满了勇气与力量。
这份来自至亲的、朴实却无比珍贵的礼物,与之后慕容云泽那支亲手雕刻、饱含深情的玉兰发簪一样,成为了她及笄之日,心中最温暖的收藏。
在母亲和姐姐离开后,殿外传来她无比熟悉的、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慕容云泽踏着窗外流泻进来的皎洁月色,缓步走了进来。他已换下太子的朝服和礼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暗纹云锦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束起,少了几分白日的威严肃穆,多了几分清朗温润,如同皎皎明月,清华高贵。
“殿下。”夏玉溪起身相迎,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锦书立刻识趣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躬身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殿门,将这一室静谧与温馨留给两人。
慕容云泽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仔细地、近乎贪婪地端详着,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他的目光掠过她卸去钗环后更显清丽的脸庞,掠过她因疲惫而微微泛青的眼睑,最终落入她依旧明亮的眼眸中:“累了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还好。”夏玉溪轻轻摇头,唇角扬起柔软而真切的笑意,“今日…很开心。谢谢殿下为臣妾筹备的一切,还有…那些厚重的礼物。”她指的是那些珠宝珍玩。
慕容云泽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并未接话,而是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个细长的、用素色锦缎仔细包裹着的物件。那锦缎并非名贵罕见的云锦蜀缎,甚至有些半旧,边缘看得出经常抚摸使用的痕迹,却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透着一种低调而郑重的意味。
“那些不过是按制需备的,或是撑场面的东西。”他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却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这个…才是孤自己,真正想送给你的及笄礼。”
夏玉溪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伸出手,接过那细长的锦包,入手微沉,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和一种奇异的质感。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解开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锦缎系带,然后,轻轻地、一层层地掀开那素色的锦缎——
一支玉兰花发簪,静静地躺在略显陈旧的素锦之上,在烛火与月光的交映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
簪身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质地细腻油润,触手生温。簪头被精心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半遮半掩的玉兰花。花瓣层层叠叠,形态逼真而优美,仿佛下一瞬就要在指尖绽放,甚至能让人感受到那花瓣的柔嫩与弹性,仿佛能闻到那清雅悠远的香气。然而,仔细看去,那雕工…算不得顶级的精湛完美,花瓣的转折处能看出一些手工雕琢的、略显生涩稚拙的痕迹,不如宫中造办处顶尖匠人所制那般光滑如镜、毫无瑕疵。但恰恰是这些不完美的痕迹,每一刀,每一划,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笨拙而真挚的用心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情意。那玉兰的形态,分明与她妆奁上那幅微雕、与他所赠那支凝香珠玉兰簪上的花朵,一模一样!是他参照着那些图样,一笔一划,亲手雕刻而成!
夏玉溪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轻轻抚摸着那温润的玉簪,感受着那略显粗糙的雕工下蕴含的、滚烫而沉甸甸的情感。她抬起头,望向慕容云泽,眼中瞬间盈满了感动的泪水,视线变得模糊:“殿下…这…这是您…亲手刻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
慕容云泽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语气却故作轻松:“闲来无事…雕着玩的。手艺粗糙,比不上造办处的老师傅…你若不喜欢,孤再…”
“喜欢!”夏玉溪急切地打断他,仿佛怕他收回一般,将玉簪紧紧握在手心,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而下,“臣妾喜欢!非常非常喜欢!这是臣妾今日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之一!”她的声音因激动和哭泣而有些破碎,却充满了无比的真挚。
慕容云泽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故意板起脸,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调侃的意味:“哦?最喜欢的礼物…之一?还有什么,是能让溪儿如此喜爱的?莫非是父皇母后赏赐的东海明珠还是红珊瑚树?抑或是…孤送你的那些赤金头面和翡翠镯子?”他刻意将“之一”两个字咬得略重。
夏玉溪看着他假装吃醋、故作严肃的模样,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顿时破涕为笑,心中那澎湃的感动化为了更加浓郁的甜蜜与暖流。她眨了眨还挂着晶莹泪珠的长睫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故意拖长了语调,软软地说:“还有…殿下送我的…踏雪呀!臣妾可是每日都亲自去喂它胡萝卜呢!”
慕容云泽,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随即忍俊不禁,失笑出声。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散发着淡淡发香的头顶,无奈又宠溺地叹道:“好啊…原来在溪儿心中,孤精心雕刻的簪子,竟和一匹贪吃的马儿地位相当…真是令孤…痛心疾首啊…”他的胸腔因低笑而传来阵阵震动。
夏玉溪依偎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强忍笑意的低沉嗓音和那明显言不由衷的“抱怨”,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浸润着他心血与深情的温润玉簪,只觉得心中被巨大的、满溢的幸福填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
“不一样的…”她把脸埋在他胸前月白色的衣料里,小声地、含糊地嘟囔,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撒娇的意味,“踏雪是殿下送的,能带臣妾驰骋春风…殿下是…是刻簪子的人…能护臣妾一世安稳…都是…最好的…都是臣妾的宝贝…”
慕容云泽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如同被最温暖的春水浸泡。所有刻意装出的醋意和调侃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满腔的柔情与爱怜。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温馨而静谧,仿佛要就此天长地久。窗外,月华如水,繁星点点,温柔地凝视着这深宫重重殿宇中,最为真挚动人的一幕。
及笄礼成,少女已长成,如同枝头最娇艳的花朵,迎风绽放。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正伴随着这支亲手雕琢的玉兰发簪,翻开了崭新而充满希望的一页。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的温情与坚定,足以照亮前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