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烬尘也不知道云肆野是在干什么。
更想不到这片刻间他究竟转了什么念头。
明明上一秒还挥拳朝自己袭来,下一秒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是在故意卖惨吗?
想博姐姐的怜惜?
想到这儿,云烬尘的唇角还泛着疼,看向云肆野的眼神却多了层化不开的阴湿,在阴影中压着几分敌意。
云绮的确见怪不怪,望见云肆野刚才扇自己巴掌,她眉梢轻轻一挑,语气听不出波澜:“二哥这是做什么。”
但话音落下,她却缓缓朝云肆野伸出手,指尖轻缓地抚上他的脸颊。
目光在那道即刻浮现的红痕上稍作流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
云肆野看着妹妹难得主动靠近,指尖的温度落在脸颊时,胸腔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胀的情绪瞬间化开,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发紧。
果然,他们才是从小亲近的兄妹。
她还是心疼他这个哥哥的。
见他打自己,便立刻来摸他的脸。可刚才他打云烬尘时,她连一眼多余的关注都没有。
这一巴掌没白打。
至少在他们如今疏离的关系里,撬开了道细微的缝,让他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他这边刚放下心,云烬尘周身萦绕着的阴湿气息却更重,像浸了寒雾的墨,一双深黑的眸子盯着他,裹着化不开的郁色。
然而下一秒,云绮左右端详了片刻,收回手,语调里带了几分赞许的感叹:“不愧是二哥,自己扇自己都得打得这么匀称。”
云肆野:……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所以她端详他的脸,只是在看他扇得匀不匀称?
云绮直起身,语气像是根本不在意:“我要说的,刚才都和二哥说清楚了。你要去告发,还是想做别的,随意。”
说完,她抬眼,给了云烬尘一个眼神示意。
只是轻飘飘一眼,云烬尘周身的气息却几乎霎时收敛,那张精致苍白的面容乖顺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方才眼底翻涌的敌意只是错觉,一旁的云肆野更是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眼里只装着云绮,轻声道:“姐姐,我们走吧。”
见他这副只围着云绮转的神态,云肆野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白,骨缝里几乎要挤出声响。
他该早点发现他们的事、早点反思自己的。
若非太晚,怎么会让云烬尘钻了空子,占到这般亲近她的机会!
云肆野手上还残留着方才扇自己耳光的钝痛,心里却像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他忽然有些懊恼。
他要是有大哥那么聪明就好了,能游刃有余平和从容处理好一切,将所有事纳于掌控。
也不知道,如果是大哥撞见刚才那一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
云绮和云烬尘并肩回了寒芜院。
白日的阳光洒在院角的枯草上,倒让这处最偏僻冷清的院落,少了几分寂寥,多了点暖意。
刚进屋子,云绮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云烬尘唇角的红肿,问道:“脸上疼不疼?”
云烬尘摇头:“不疼。”
怎么会疼呢?
他只觉得心底炙热。
他是因为姐姐爱他,才挨了这一拳。
这不是伤,是姐姐疼他的证明,是独属于他的,爱的勋章。
云绮上次给云烬尘处理鞭伤时提来的药箱,还摆在屋角矮柜上。
她过去随意翻了翻,从那堆瓶瓶罐罐里找到一瓶跌打损伤的药膏。
“坐下。”云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已蘸了点莹白药膏,覆在云烬尘红肿的唇角。
清凉的触感裹着淡淡的草药香,落在灼热的皮肤表面,又顺着红肿的边缘慢慢漫开,像一汪清泉漫过焦土。
云烬尘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任凭云绮的指尖在他脸颊上动作,他的眼神自始至终只落在姐姐身上。
待云绮快涂好药,他才轻轻歪头,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姐姐手背上。
指腹贴着她的皮肤,另一边没上药的脸颊一点点无蹭着她的掌心,像小狗般,贪恋着主人温热的触碰。
“姐姐……”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与说话声,打破了寒芜院的安静。
云绮抬眼朝院门望去,只见周管家引着沈鸿远走了进来。
沈鸿远一踏入院子,目光便扫过四周。
院墙斑驳掉皮,墙角堆着枯败的杂草,墙上裂着细缝,连院中的老树都枝桠稀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简陋破败,连寻常百姓家的院子都比不上。
他的肩膀不禁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这哪里像是侯府三少爷该住的地方?
在沈家,即便是下人的住处,都铺着平整的青砖,院里种着花草,比这里体面百倍。
他的外孙这些年,究竟被云正川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如何磋磨?又吃了多少他看不见的苦?
沈鸿远还没从这份钻心的疼惜中缓过神,便被周管家引进了屋。
刚进门,他就看见云烬尘从椅子上起身,朝自己看来——而少年的左半边脸,竟肿得老高,连唇角都泛着红,痕迹清晰得刺眼。
明明不久前从正厅出来时,孩子的脸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就伤成这样?
沈鸿远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快步上前,声音都带着颤:“尘儿,你的脸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伤了你?”
云烬尘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只淡淡道:“没有,是我刚才走路不小心,撞到柱子上了。”
自己的外孙说是撞的,沈鸿远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少女身上。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这位周管家介绍过了,这个云绮曾是侯府嫡女,现在却是侯府名义上的养女。
沈鸿远没有忘记刚才在正厅里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眼前的少女赶来,他还被云正川和萧兰淑蒙骗,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做了错事才被发卖。
是她,为自己蒙冤多年、遭人误解唾弃的女儿洗清了污名,让九泉之下的女儿终于能以清白之身安息,不再死后还被那些流言蜚语缠身。
而且看见自己的外孙只和她亲近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在这侯府唯一对尘儿好的人。
他胸中涌起浓烈的感激,对着云绮道:“云小姐,你对我们沈家有大恩,老夫替逝去的女儿,也替我这外孙,向你道谢。”
说着,便要躬身行大礼。
云绮伸手拦住:“沈老爷这般,可要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在沈鸿远看来,无论是不是举手之劳,这都是对沈家、对他的极大恩情。
他自然也知道,一句口头感谢太过微薄,当即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
“云小姐,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我今日来只带了这点本准备给侯府的钱,我先将这些银票作为感谢,希望你别嫌少。”
云绮的眼睛就是尺。
她一眼便看清,那是二十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这一沓便是整整两万两。
发财,真是轻而易举。(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