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暴雨夜后,裴羡觉得自己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某个隐秘的开关。从前十数年如古井般沉寂的日子,在那一夜之后,尽数乱了分寸。
倾盆大雨里,他追上去拥住她时,指尖触到她披风布料的微凉。凉亭中,他蹲在她身前细细系紧披风系带,抬头时撞进她眼底微漾的光。
屏风后,她直接数到三便倾身吻上来,那句无声的喜欢让他的心脏骤然失了节拍,重重悸动。
深夜里,她猝不及防钻进他的被中,温热的身躯贴着他,让他连自欺欺人的推开她都做不到。
他们曾像两个溺水的旅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在深夜里紧密相拥,彼此的体温透过薄衣交融,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揉进骨血里,再也分不开。
次日清晨,他也曾在伙计上楼的脚步声渐近时,失控地将她抵在墙上,唇齿间的抵死纠缠里,藏着连自己都未曾预想过的、汹涌的渴望。
那日清晨撞见霍骁与谢世子时,他面上无波无澜。
他清楚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她的前夫,一个是她的竹马,眼底对她的在意都不加遮掩,他只能平静对待。
可偏偏,她在桌下用脚尖轻轻蹭在他的腿间,那点隐秘的触碰,像羽毛般挠在心上,让他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裴羡从前总以为自己早已断了七情六欲,无欲无求,可身体的反应从不说谎。
那些因她而起的心跳加速、喉间发紧,连带着身下顶起衣料的弧度,都在清晰地告诉他。
不是她撩拨了他的欲望。
而是她本身,就成了他所有渴望的源头。
这些画面像浸了墨的笔,在他原本空白的心上反复晕染,连带着窗外的景色都褪去了往日的苍白,开始有了鲜活的色彩。
裴羡知道,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可那场汹涌的悸动过后,一切又骤然归于平静。
这些日子,云绮没有再找过他,他也未曾收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想一想,她本就没答应嫁给他给他负责的机会,更从未说过之后会再寻他。
也是从这时,裴羡才发现,京中人人都知道云绮曾热烈地追求过他,可他自己却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平日里都会去哪些地方,不知道她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不知道她身边有几个能说体己话的好友。
更不知道某个深夜里,她是否也会像自己一样,想起雨幕中那个相拥。
那些外界关于云绮的议论传言,裴羡不会再信任何一句只言片语。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没有任何人是真正了解她,能够评判她。
外界眼中,裴羡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是从前那般,按时处理事务,言行举止都带着清冷疏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到深夜独自一人时,只要闭上眼睛,少女的样子便会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她说,两个怕冷的人,肌肤贴着肌肤,心跳挨着心跳,暖意才会一点点沁出来。
她说要他抱她,抱得再紧些。她说她需要他,就像他其实也需要她一样。
靠着这点回忆,也能抵过漫漫长夜。
后来有一晚,更漏敲过三更,檐角的月光漫过窗棂,在裴羡的床榻上织了层薄纱。他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
他想到,或许只是那日恰逢暴雨相遇,她一时兴起,便对他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转身就抛在了脑后。
又或许,就像从前他三番两次无视她,她便故意诓他寅时四刻去听风亭,让他在寒雾里枯坐一整天那样。
那一夜的温存,或许也只是她有意,想让他当了真,让他爱上她,再将他这样晾着,算作是对他的惩罚。
这个念头漫上来时,心口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微涩的疼。可裴羡只是缓缓吐了口气,垂着的眼帘依旧没抬。
就算是这样,也很好。
从前他对她那般冷漠,让她受了委屈、惹她不悦。如今这份心甘情愿的沉沦,就算是她留给自己的惩罚。
只是,心底或许还是有隐秘的期待,所以这些日子才会在空闲时来慈幼堂新搬的院落,来看望这些孩子。
也在想着,或许可能会遇见她。
因为慈幼堂,好像是他与她之间如今仅有的交集。
人生大抵如此,不会事事顺遂,却也总在失意时藏着转机。
就像此刻,他听见了院中喧闹的声音,推门出来,目光穿过那群雀跃着围拢来人的孩子,恰好望见了她。
云绮也没料到会这么巧,竟在这儿撞见裴羡。
尤其在对上那双依旧清冷的眸子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因为她忽然想起,自从上次亲了裴羡又钻过他被窝之后,她就再没找过裴羡,的确有些提了裤子不认人了。
得知裴羡的身世之后,她能理解裴羡对原身还有刚穿来时的她,为何会是那种态度。
长着这样一张让她喜欢的脸,又是那样的身世经历,她对这位裴大人还是有些怜惜的。
只是怜惜归怜惜,这么多男人,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谁都能顾上,是吧。
云绮看见裴羡,还没做出反应,身旁的柳若芙却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颜夕瞧着不对劲,悄悄戳了戳柳若芙的胳膊,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若芙?那人是谁啊?跟阿绮认识?”
虽说柳若芙也是才来京城不久,但上次她机缘巧合下,跟着父亲遇见过这位清冷淡漠的裴丞相,所以一眼就将人认出来,更听说过京中关于阿绮和这位裴相满城皆知的传闻。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小声道:“何止是认识……这位裴丞相,曾是阿绮喜欢过的人,阿绮先前还曾轰轰烈烈地追求过他。”
“啊?”颜夕眼睛都瞪圆了,震惊问道,“那结果呢?成了吗?”
“没——”柳若芙偷偷看了眼云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忍,“结果是,裴丞相当时当众拒绝了阿绮,说他这辈子无意婚嫁,更不想跟阿绮有半分交集。”
“不是?”颜夕闻言脱口而出,“眼盲心瞎的,还能有第二个?”
纵使心底有些心虚,云绮面上也是丝毫不慌。
男人嘛,就算不小心冷落了,哄哄就是了。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裴羡,瞳仁里先掠过一丝真切的讶异。
但那讶异不过转瞬,眉梢便轻轻耷拉下来,嘴角也撇出点软乎乎的弧度,便朝着裴羡走过去,午后细碎的阳光也落在她发间。
直到站定在裴羡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没等裴羡开口,她先主动张开双臂,腮帮子微微鼓了鼓,声音软软:“裴羡……我想你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轻轻飘在风里,不是撒娇的刻意,倒像是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带着点找到依靠的委屈,连眼神都黏在他脸上,亮闪闪的。
裴羡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此刻归于寂静,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唯有这句想他,裹着她温软的气息,在他耳边盘旋。
裴羡素来是清冷出尘的模样,眼底像覆着层薄霜,周身萦绕着疏离,此刻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蜷起,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他没问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也没质疑这份想念来得突然。
他只是,再也不想像上次她对他说出这句话时那样,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了。
裴羡就站在那里,同样没有顾及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只缓缓低下头,顺着她张开的双臂,将她虚拥进怀里。
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后脑,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褪去了惯有的清冷,添了点不易察觉的哑:“……我在。我在这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