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晨光把街面烘得暖融融的,叶卿棠拎着药囊往自己药堂走。
她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货郎担的沉稳,也不是妇人挎篮的轻快,是带着刻意慌乱的踉跄。
她刚要侧身避让,一道身影已猛地从人群里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膝盖砸在石板上的一声闷钝的响。
“叶卿棠!你怎能如此狠心!”
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捏出来的哽咽,脸仰起来时,额前碎发还沾着不知是汗还是水的湿痕。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根褪色的布带,瞧着像是寻常市井百姓。
可他那双眼睛里的“痛楚”太刻意,连挤出来的眼泪都顺着颧骨滑得规整,半点没有真情实意的慌乱与焦急。
周围的人瞬间围拢过来,卖花的姑娘停了吆喝,挑柴的壮汉放下担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漫过来。
叶卿棠攥紧药囊的手指微顿,眉峰轻蹙。
这张脸她从未见过,可对方眼底那点按捺不住的打量,倒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显然是受人指使而来。
“从前你说过,要与我共渡难关的。”
男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哭得更真切了。
他的双手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个青布荷包。
荷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缠枝菊,线色是苏府常用的藕荷色,针脚却粗糙得很,显然是临时赶制的。
他双手捧着荷包递过来,声音里带着卑微的祈求,“我知道你如今出息了,成了陛下亲封的济世女医,瞧不上我这穷酸汉了。可你不能忘了旧情啊!你是不是嫌我穷?这荷包里是我攒了半年的碎银,都给你,你别不认我好不好?”
荷包轻飘飘的,捏在他手里连点下坠的弧度都没有,却被他举得高高的,仿佛是什么能换回旧情的宝贝。
旁边,有不明真相的老妇低声叹息,“唉,这姑娘看着体面,怎么还抛了旧人呢?”
穿绫罗的小姐也用团扇挡着嘴,眼底满是看好戏的轻蔑。
叶卿棠没接那荷包,只是缓缓蹲下身,目光扫过男人耳后,他的耳后沾着点未洗净的脂粉,是女子常用的香粉味,显然是才与女人接触过。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荷包上的缠枝菊,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你说我与你有旧情,敢问我们何时相识?在哪里见的第一面?你又为何认得我?”
男人的哭声猛地顿住,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去年秋日,在城西的石桥边……你还帮我拾过掉落的柴薪……”
“去年秋日?”
叶卿棠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凉薄,“去年秋日我全部待在沈府中,不曾踏出沈府半步,那些沈府旧人都可证明。”
“倒是你这荷包上的缠枝菊,针脚虽糙,可这藕荷色的金丝线,是国公府苏小姐常用的料子。”
她微顿,“你是苏明玥让你来的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变了调。
一旁卖豆腐脑的老汉突然道:“我今早看见这后生从国公府侧门出来!还跟个穿碧色丫鬟服的姑娘说了话!”
旁边的花贩也点头:“可不是嘛!方才他还在街角偷偷练哭腔,被我撞见了就慌忙躲了!”
男人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虾子,双手死死攥着那枚青布荷包,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将布料捏破。
他梗着脖子,声音因慌乱而变调,却仍硬撑着深情的模样,“你胡说!什么苏小姐、国公府,我连听都没听过!我就是……就是去年在沈府外见过你一面,自此便记挂在心!你说你去年秋日都在沈府,那我便是在沈府墙外守了无数个日夜,就为了远远看你一眼!”
这话编得漏洞百出,连旁边看热闹的孩童都忍不住笑出声:“大叔,沈府的墙那么高,你站在墙外怎么看得到里面的人呀?”
男人眼神一慌,连忙补充,“我……我是在沈府后门见过!你那日去后门取药,我帮你扶过药箱!”
叶卿棠指尖轻轻捻起荷包边缘的藕荷色金丝线,那线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是苏府独有的织金工艺,寻常市井根本买不到。
她抬眼看向男人,语气里的凉薄更甚,“沈府后门的药铺,去年秋日因疫情闭了三个月,我从未去那里取过药。倒是你这荷包上的金丝线……”
她将荷包轻轻提起,让众人看清那线的纹路,“是苏府织房特供的“藕荷金”,每匹布要价五两银子,你一个连国公府都不知道的穷酸汉,哪来的钱用这种料子做荷包?”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穿绸缎的妇人伸手摸了摸那金丝线,点头道:“没错!我前几日去苏府赴宴,见苏小姐的丫鬟用的就是这种线!寻常人家根本见不到!”她又指着荷包上的针脚:“这线的织法也是苏府常用的,针脚虽糙,可料子假不了!”
男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荷包上的缠枝菊歪歪扭扭,此刻瞧着更像个笑话。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卿棠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你说你深爱着我,连我去年在沈府都知道,却不知我那时因沈一帆刁难,连院门都难踏出。你若真在墙外守过,怎么会不知道沈府去年秋日连后门都封了?”
“我……我……”
男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叶卿棠对视,却仍不肯松口,“是我记错了时日!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这荷包里的银子,是我打了半年短工攒的,你不能因为我穷,就污蔑我是别人派来的!”
他说着,突然将荷包往叶卿棠面前一递,像是要证明什么。
“你看!这里面真的有银子!我不是骗你的!”
叶卿棠没接,只是目光扫过荷包开口处,里面露出的碎银边缘,沾着一点淡绿色的粉末,正是苏府丫鬟常用的“冷香丸”残渣。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粉末,声音清晰冷冽,“你这银子上沾的,是苏府独有的冷香丸碎屑。这种香丸是苏小姐日日佩戴的,寻常人根本得不到。你连国公府都不知道,怎么会沾到苏府的香丸?”(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