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实验室内,那面巨大的环形主屏幕已然切换了画面。
不再是狂暴的能量光谱或精密的测试数据,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覆盖整个联邦疆域、此刻正如同沸腾熔炉般剧烈波动起伏的社会情绪热力地图。
无数光点在各主要城市闪烁、汇聚,颜色从代表震惊的刺目鲜红,到代表狂喜的金黄,再到代表深沉期盼的湛蓝,交织缠绕,形成一股席卷整个文明意识层面的滔天巨浪。
旁边,一条代表情绪波动指数的曲线,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怒龙,从一个平稳的基线近乎垂直地飙升,在高位剧烈震荡,久久不曾回落。
实验室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一丝来自外界的、无形的灼热。
陈玄清站在观测台前,花白的头发在屏幕流转的微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背对着那片沸腾的“情绪之海”,目光却落在身旁如同山岳般静立的朱麟身上。
这位刚刚被授予大校军衔、任命为“麒麟计划”总教官的年轻人,同样正凝视着那条咆哮的情绪曲线。
他身姿挺拔如松,崭新的深蓝色制服笔挺,肩章上的星徽在屏幕光晕下反射着冷冽而坚实的光芒。
周身那股筑基成功后内敛而浑厚的气息,与昔日那个浑身凶煞之气四溢的铁血战士截然不同!
只是此刻,他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倒映着跳跃的数据流光,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更为复杂的东西在涌动。
那里面有对过往血战的记忆残影,有对无数牺牲战友的沉重怀念,更有对屏幕上那亿万人迸发出的、名为“希望”的灼热洪流的深沉期盼!
陈玄清注视着他,这位年轻却已历经生死、承载着无数人未来的“先驱者”。
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科学家式的审视,更多了一份沉重的托付与真挚的恳切。
“朱麟大校。”
陈玄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实验室背景里细微的设备嗡鸣。
“从今天起,‘麒麟计划’这艘大船,就算正式起锚了。”
他缓缓说道,目光从朱麟身上移向那沸腾的社会情绪图,又落回朱麟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我这边,负责把路铺得更实,把‘地基’打得更牢。
技术、原理、资源调配……这些是我们的战场。”
他顿了顿,向前微微倾身,语气愈发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请:
“而如何让这条路上走出更多像你一样的‘行者’,如何将十万、乃至未来百万千万颗被点燃的心,锻造成真正的‘麒麟’,铸就成我人类文明新的长城……”
“这柄‘锻锤’,很大程度上,就握在您的手里了。”
陈玄清的目光紧紧锁定朱麟,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以后的日子,我们这两个看似不搭界的领域.....
‘死’的科研,和‘活’的修行.....
必须通力合作,血肉相连。”
“我以‘盘古计划’总负责人的身份,也以一名老科研工作者的名义……”
“恳请您,朱麟大校,在未来的道路上,多多帮助,多多指点。”
他的话语里没有客套,只有基于事实的沉重认知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将百万人的培养重担,与对朱麟个人经验和标杆作用的期许,赤裸而直接地摆在了这位年轻的总教官面前。
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空气似乎都因这份郑重的请托而凝滞了一瞬。
朱麟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陈玄清。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依旧,却仿佛有千钧重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立正,抬手,向这位为人类开辟新路呕心沥血的首席科学家,敬了一个标准、有力、甚至带着一丝凛冽锋芒的军礼。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韵律与力量感,与他周身自然流转的淡青色灵气光晕和谐相融。
礼毕,他放下手臂,声音平稳,却如同经过百炼的精钢,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首席,言重了。”
“我是军人,任务是守护。
以前用枪和刀,现在,加上这条新路和肩上的责任。”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依旧沸腾的情绪曲线,仿佛看到了无数个那些在绝望中看到光,在平凡中渴望不凡的灵魂。
“您和您的团队,为我们打开了门,铺好了最初的路基。”
“接下来的事.....”
朱麟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属于战士的、直面艰巨使命时的锐利与沉着。
“就交给我,和未来所有踏上这条路的‘麒麟’吧。”
“我会尽我所能,倾我所有。”
“必不负所托。
我朱麟,再次立下军令状!
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实验室里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
但在这沉默之中,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沉重的责任,已然在联邦首席科学家与练气之道总教官之间,悄然铸成。
“好!好!太好了!”
陈玄清看着眼前这个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眼神沉稳如山的年轻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胸腔里那股激荡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朱麟坚定可靠的回应,更是在这个历史转折的关口,看到一位足以托付重任的继承者所涌现出的欣慰与激动。
他脸上的皱纹因笑容而舒展,那是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轻松,也是对未来充满期盼的明朗。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朱麟那坚实如铁的肩膀,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关怀与体谅:
“朱麟大校,麒麟计划,三天后正式启动。
一旦开始,你就是十万双眼睛盯着的标杆,是高速运转的庞大计划的核心枢纽。
到那时,恐怕连喘息的时间都成了奢侈。”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着朱麟年轻却已沉淀了太多风霜的脸庞:
“趁着这最后三天,回家看看吧。
跟家里人好好聚聚,打个招呼。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难得清闲了。”
“回家”两个字,如同两颗精准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
朱麟原本沉稳如山、锐利如剑的气场,肉眼可见地微微一震。
那双向来锁定目标便不动如磐的眼眸,瞬间仿佛被一层温柔的薄雾笼罩,锐利的光芒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思念与柔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全息地图上联邦辽阔的疆域,精准地落在“北疆市”坐标上。
那个小小的光点,在他眼中不断放大,仿佛化作了记忆中那条熟悉的、飘着炊烟与机油味道的街道,那栋不算宽敞却永远亮着一盏温暖灯光的房子。
“是啊……”
他缓缓地、近乎呢喃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三年了……生死线上来回爬了不知几遭……是该回去看看了。”
“回家……看看……”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消散在实验室的空气中,却蕴含着千钧重量。
刹那间,所有战场的硝烟、异域的诡谲、训练的严酷、月魔一族三年来的痛苦折磨、乃至方才那席卷联邦的希望狂潮……一切仿佛都潮水般退去。
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不是叱咤战场的勇士,不是运筹帷幄的军官,而是一个总系着干净围裙,微微佝偻着腰,在自家那间小小餐馆的临街店铺柜台后,就着有些昏黄的灯光,用一只老式计算器,一下下认真按着账目的温婉妇人。
她的手指或许不再纤细,鬓角早已染霜,但抬起头看到他时,那双总是盛满担忧与慈爱的眼睛,会立刻弯成月牙,所有疲惫都化为纯粹的光芒。
计算器轻响,锅里炖汤的咕嘟声,还有那一声永远带着抚平一切疲惫力量的轻柔呼唤……
“小麟……”
“妈……”
一声压抑在喉间、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唤,终于从朱麟紧抿的唇边逸出。
这个在月魔利爪下未曾变色、在被削成人棍的剧痛中未曾呻吟一次的铁血硬汉,此刻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凌厉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许多,许多年前,带着一身训练后的尘土和少年人的心事,推开家门,总能被一碗热汤和母亲温柔目光轻易安抚的少年。
陈玄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催促,也没有多说。
这位阅尽人世的老科学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理解与感慨。
他明白,眼前这个即将扛起“麒麟”大旗的年轻人,首先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牵挂有软肋的“人”。
那份对家的眷恋,对亲人的柔情,非但不是弱点,反而可能是支撑他在未来艰难道路上走下去的、最温暖也最坚韧的力量源泉。
实验室里安静了片刻,只有设备运行的低微嗡鸣。
朱麟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他再次抬起眼帘时,眼中的柔情并未完全消失,却已被一种更加深沉坚定的光芒覆盖。那是对家人的责任,与对更大使命的担当,交织在一起的光芒。
他转向陈玄清,这次没有敬礼,只是郑重地、深深地点了点头:
“陈首席,谢谢您提醒。
我立刻动身,回北疆一趟。
三天后,麒麟基地,我准时到位。”
家,是来处,是港湾。
而前方,是战场,是必须奔赴的远方。
此刻,短暂的归程,是为了日后更久地坚守,更无牵挂地……为万家灯火而战!
北原道,北疆市。
这座矗立在联邦北境前沿的古老边城,仿佛一位饱经风霜、伤痕累累却脊梁永不弯曲的老兵,沉默地屹立在终年凛冽的寒风与铅灰色天空之下。
不久前那场惨烈的虫潮,如同地狱伸出的冰冷镰刀,在它坚硬的躯壳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创伤....
破碎的城区残骸,裸露在冻土之上;
曾经炊烟袅袅的街区化为焦土与瓦砾的坟场;
空气中,似乎仍隐隐弥漫着那股混合了硝烟、虫族酸液与血液凝固后的铁锈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记忆里。
损失,是惨重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与消逝的笑颜。
但,人族的魂,没散。
在这片被严寒与战火反复淬炼的土地上,生死离别不是软弱的借口,而是将脊梁锻造得更硬的铁砧。
逝者已矣,生者前行....不是遗忘,而是将那份痛楚与思念,熔铸成更坚韧的活下去的意志,化为重建家园、守护身后灯火的力量。
对于死亡与牺牲,北疆人有着近乎冷酷的平静,那不是麻木,而是历经太多离别后,沉淀出的沉默与决绝。
如今,随着联邦最高议会的决议和各兄弟城市的星夜驰援,巨大的重建浪潮,正以惊人的气魄席卷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重型工程灵能机械的轰鸣,取代了昔日炮火的咆哮,成为城市新的脉搏。
被打成废墟的“鱼峰区”,曾经是战斗最惨烈的修罗场,此刻正被一点点清理、夯实,崭新的合金骨架如同钢铁森林般拔地而起,勾勒出未来家园的轮廓。
联邦的工程师与本地志愿者并肩劳作,汗水滴落在尚未散尽硝烟味的冻土上。
更令人瞩目的,是城市规划图中央,那几座已然标注出醒目坐标、正在紧急进行地基建设的新型灵能塔。
它们不仅仅是能源设施,更是联邦“麒麟计划”在此落地生根的象征,是播撒向这片刚烈土地的、名为“希望”的种子。
塔基深挖的轰鸣,像是这座城市缓慢而有力重新搏动的心跳。
整座北疆市,仿佛一头从重伤昏迷中苏醒的钢铁巨兽,正挣扎着起身,舔舐伤口,用尚未完全愈合的骨骼,支撑起一个崭新却同样坚硬的未来。
一切,好像都变了。
焦土被清理,废墟上崛起新的楼宇;
悲痛的哭嚎逐渐被重建的号子与机械的轰鸣覆盖;
绝望的阴霾被联邦送来的新计划蓝图一点点驱散。
城市的面貌、人们谈论的话题、空气中流淌的预期,都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改变。
但一切,又好像都没变。
那深入骨髓、代代相传的血性与仇恨!
是镌刻在英灵碑上的名字、是流淌在每一个北疆刃血管里的彪悍心气....
“寇可往,我亦可往!”
“异域杂种欠下的血债,终有一日,必要它们百倍、千倍、用尸山血海来偿!”
北疆,正在痛苦与希望交织中,艰难而坚定地新生。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举杯时,眼中那团对异域虫族刻骨铭心的痛恨之火,从未熄灭,反而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亲朋的悲恸中,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那恨意,沉甸甸的,融在北疆人豪饮的烈酒里,刻在父辈传给儿孙的故事里,焊在每一块正在被砌入新城市的合金板材里!
而在这新生城市的血肉之下,那副属于历代戍边者、属于无数战死者、属于每一个活下来的北疆人的、铮铮作响的铁骨,非但未曾软化,反而在苦难的熔炉与希望的火种双重淬炼下,愈发坚硬,愈发凛冽,愈发渴望……战斗!
它沉默地等待着,等待这座城市抚平伤痕,等待新的力量生根发芽,等待下一代北疆儿郎,握紧父辈传递下来的、或许形制已变但内核不变的“刀”,发起一场更为波澜壮阔、更为彻底、更为致命的……
远征!
薪火相传,勇武不灭。
仇恨与希望,如同这座城市地下奔涌的暗流与地上重建的灯火,共同照亮并驱动着北疆,走向一个注定与钢铁、鲜血、以及不屈怒吼紧密相连的未来。
......
联邦历新元七年,七月十六日,晨。
天启市远郊,“麒麟”预备基地外围,一处被临时划出的静默空域。
朱麟独自立于一处矮丘之上,深蓝色的崭新制服在渐亮的晨光中笔挺如刀裁。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腕上终端显示的坐标与时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徘徊。
深吸一口气,那并非北疆凛冽的寒气,而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经过盘古实验室转化后温和却磅礴的灵能。
“起。”
心中默念《基础练气诀》中记载的初级御气法门,意识沉入丹田。那筑基成功后凝聚的、如同微型星云般缓缓旋转的淡青色气旋,骤然加速!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并非来自实物,而是精纯灵气高度凝聚、与心神共振发出的玄响!
只见他并指如剑,向前虚引,周身那内敛的淡青色灵气光晕瞬间沸腾,自他指尖喷薄而出,并非散乱的气流,而是在空中迅速勾勒、凝聚、实质化.....
一柄长约四尺、宽约三指、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又隐含锋锐寒芒的淡青色灵能气剑,凭空显化,静静悬浮于他身前寸许之地。
剑身之上,隐约有玄奥的细微符文明灭,那是“叩心壁”器灵赋予的“真我”印记与“碧玉青光葫”器灵赋予的“生生不息”道韵,在灵气结构中的自然显化。
这不是武道的罡气化形,罡气暴烈外显,而这灵气之剑,凝实、稳定、且与施术者心神相连,如臂使指。
朱麟一步踏出,身形轻灵如羽,稳稳落在宽厚的剑身之上。
心念再动,气剑发出一声欢悦般的低鸣,载着他缓缓升空。
初时还有些生涩,离地数米后,便迅速平稳。
他调整呼吸,意念与脚下气剑,与周身流转的灵气,与更广阔天地间那无形的灵能潮汐逐渐共鸣。
下一刻.....
“嗖!”
淡青色的流光撕裂清晨的薄雾,冲天而起!
不再是武道高手陆地奔腾的暴烈,亦非喷射背包或飞行器的机械轰鸣,而是一种独特的、流畅而迅疾的御空疾行!
气流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柔和的气罩护住周身,只余下猎猎风声在耳畔呼啸。
速度越来越快,地面景物飞速后退、缩小。
天启市庞大的轮廓在脚下铺展,又迅速被抛在身后。
朱麟穿云破雾,身形在稀薄的高空气流中稳定得不可思议。
他俯瞰大地,山河如画,城镇如棋,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与自由感涌上心头,却又被更沉重的责任与归乡的急切压下。
御剑凌天…剑出青冥…这本该是古代神话中的场景,此刻却在他身上真实上演。
而这一切,源于战友的牺牲,源于谭行带回的玉璧,源于无数科研者的心血,更源于那些在绝望中等待希望的亿万眼眸。
他不再感慨,凝神静气,将更多灵力注入脚下气剑。
淡青流光划破长空,朝着北方,朝着那片烙印着无数记忆与伤痕的土地,疾驰而去!
北原道,北疆市上空。
越靠近北方,空气越发凛冽,风中似乎都带着冻土与硝烟残留的气息。
朱麟降低了高度,放缓了速度。
下方的景象,让他沉稳如山的心境,也不禁泛起层层波澜。
曾经熟悉的城市轮廓,如今布满了刺目的“补丁”。
大片大片的焦黑与废墟尚未完全清理,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
而在这些伤口周围,无数新建的合金骨架正拔地而起,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重型工程机械如同钢铁蚁群,在疮痍与新生交织的土地上忙碌穿梭;
更远处,几座高耸的、明显不同于旧式灵能塔的新型塔基正在浇筑,那是“聚灵塔”,是希望的象征。
毁灭与重生,绝望与坚韧,在这片土地上粗暴而直接地碰撞、交融。
他的目光锐利,掠过那些重建的街区,掠过街头依稀可见的、虽然疲惫却眼神倔强的人群,掠过城市中心,英灵碑上新刻的、密密麻麻的英灵名字……
仇恨未消,脊梁未弯。
这就是北疆。
他出生、成长、并誓言守护的土地。
飞行轨迹微微调整,朝着城市偏东,那片受创相对较轻的老城区而去。
速度更慢,高度更低,他甚至能看清下面街道上行人的身影,能闻到风中传来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气息—....
焦糊味、金属焊接味、灰尘味,还有一丝……从某个方向隐约飘来的、记忆中魂牵梦绕的食物香气。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循着记忆和那丝香气,他来到一片相对完好的老街区域。
街道狭窄,房屋低矮,许多建筑外墙还能看到虫族酸液腐蚀或弹片擦过的痕迹,但生活气息已然回归。
晾晒的衣物在寒风中飘荡,孩童在废墟清理出的空地上奔跑,修补店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他的目光,锁定了春风老街中段,一个不起眼的临街店铺。
好似也经历过虫灾,玻璃毁坏,店内还有许多破碎桌椅的痕迹!
招牌虽然有些旧了,写着“百味土菜馆”五个朴素的字。
门脸不大,但完好的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里面透出温暖的、略显昏黄的灯光。
此时并非饭点,堂内却还是零星摆放着几张桌椅。
就是这里。
朱麟操控气剑,悄然落在春风小区后方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灵力收敛,那柄淡青色气剑化作点点流光没入他体内。
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和肩章,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奔涌的、近乎灼热的情感。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透过玻璃窗,隐约看到柜台后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微微佝偻着的身影。
她正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一如既往地专注。
三年生死,恍如隔世。
月魔巢穴的黑暗与折磨,战友牺牲的悲痛,断肢重生的剧痛与奇迹,练气筑基的震撼与责任……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掠,最终都定格在眼前这扇门后,那缕温暖的灯光下。
所有坚硬的盔甲,所有沉稳的面具,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他不再是武道天才,不再是天王王卫,不再是联邦大校,不再是麒麟总教官,不再是筑基修士。
他只是个离家太久、历经劫波、终于归来的……游子。
抬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他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破损玻璃门。
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而熟悉的“叮铃”声。
柜台后,那个系着干净围裙、鬓角霜色更浓的温婉妇人,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带上招待客人的温和笑意,随即,落在门口那道笔挺的深蓝色身影上,落在那张她朝思暮想、被风霜与经历雕刻出硬朗线条却依旧是她骨血至亲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蔡姐手里的老式计算器,“啪嗒”一声,轻轻掉在了柜台上。
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双总是盛满慈爱与担忧的眼睛,迅速被不敢置信的狂喜、心疼、思念,以及瞬间涌上的、晶莹的水光所淹没。
她扶着柜台,有些踉跄地站起身,隔着小小的店面,与门边的儿子四目相对。
空气中,只剩下面汤在锅里微微沸腾的咕嘟声,和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情感奔流。
终于,一声颤抖的、带着无尽哽咽与释然的呼唤,冲破了凝固的空气,也瞬间击穿了朱麟所有的心防:
“小……小麟?是……是我的小麟回来了吗?”
朱麟站在门口,北疆冰冷的空气涌入,却冻不住他瞬间滚烫的眼眶。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全部情感的:
“妈……我回来了。”
归剑入鞘,英雄卸甲。
此间最暖,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一声母亲呼唤。(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