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述一张老脸瞬间臊得通红,瞥见崔夫人戏谑的目光后,更是红上加红。
幸好他脸黑,看不大出来,否则今日老脸都要丢光了。
陶令仪可能没有二心,但她的话落在崔述的耳中,无异于指着他的鼻子骂江州府蛇鼠一窝。
崔述在入大理寺狱之前,任的是大理寺少卿一职。当时,他最得意的事莫过于在他的治下,无论是冤案、错案,还是假案,凡经大理寺之手,都可得到纠正,以达天理。
而今,他任江州刺史不过两月,就发生这样的案子,还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且不论传回神都,来俊臣那帮狗杂碎又会如何群起囓噬(niè shì),只他自己都已经羞于见人了。
想起岑长倩举荐他时的背书,纵是难以启齿,崔述还是开口道:“据张家郎说,张阿荆曾亲眼见过赵明诚诬陷他人,不止一个,而是至少十个。这些人,好些都是浔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
缓上片刻,他又更加难以启齿道:“狱卒都是赵明诚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
狱卒都是赵明诚的人,那她们在狱中的一举一动,自然受到他的监视。
浔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都反抗不了,张阿荆一介平民,更加反抗不了。
要挟张阿荆的人,还明目张胆地提了是赵明诚放的火。
这等于就是在告诉张阿荆,她除了乖乖受死,找谁也没有用。
两人的要挟,家人的恐慌及张阿荆本就胆小的性格,走上绝路,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赵明诚放的火……
敢直接拿这个要挟张阿荆,只怕要挟的这两人,并不是赵明诚的人。
且敢点明就是赵明诚放的火,证明指使这两人的主谋并不怕赵明诚反咬。
赵明诚身为江州府司法参军,在地方已经属于高官,不怕他反咬……这个主谋也是江州府的人,且官阶可能比他更高。
在江州府,官阶比赵明诚高的人除了刺史之外,唯有三个辅官:别驾、长史、司马。
别驾是谢临舟和谢瑶的祖父,可以排除。
那就还剩一个司马王懋,一个长史郑元方。
王懋为人低调,小姑娘对他的了解不多,与他的幼女关系倒是颇好。
郑元方为人和气,小姑娘更在去年与其次子定了亲。
这两人,在线索不明之前,陶令仪虽说不好谁的可能性更大,但直觉上……
小姑娘出事后,无论是郑元方,还是其未婚夫,都未曾来看望过她,或者托人带过什么话。
陶令仪心底泛过一抹寒意,不敢再深想下去,转而收敛思绪,顺势提议:“既是如此,当前就没必要再揪着王三娘和张阿荆的死了,先盯好赵明诚,将背后的主谋找出来,再从下到上,一一攻破。”
擒贼先擒王,王没了,人心也就散了,到时查起证据来,也就会容易很多。
谢临舟赞同地点一点头。
崔述却反对:“不可,越是知道了赵明诚的底细,才越要查。谢二小姐遇害案,王三娘中毒案,女狱走水案,张阿荆自尽案等,都要查,不仅要查,还要细细地查,大张旗鼓地查!”
陶令仪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谢临舟却还有些不明所以。
崔述瞧见,笑一笑后,又起了考一考陶令仪的心思,“谢二公子似乎还有些不明白,陶小姐不妨仔细与他说一说?”
陶令仪也不推辞,“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若什么都不做,只盯着赵明诚,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我们处处着手,则会放松他们的警惕。”
“不错!”崔述踱步窗前,遥遥望着府衙前面的亮光,突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崔仲去到铜炉前,仔细数了一遍鎏金蟠龙香剩余的格数,又掐着手指默算了一回后,答道:“已是三更一点尾了。”
三更一点尾,距离火灾的发生,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背后主谋既敢灭口张阿荆,不可能不对付他。
江州府到神都,按八百里加急的极限来算,需要四日。也就是说,至少十日内,他需抓到凶手,并准备好证据。
崔述强压下心头的沉重,回头问道:“守夜加强了?”
崔仲道:“夫人认出陶小姐后,就安排银刀卫加强了巡逻。”
崔述宽心道:“前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崔仲开门朝暗处叫了声阿贵。
阿贵快步过来,崔仲道:“前面是什么情况?”
阿贵规矩地答道:“民船、担夫差不多都散了,周围的百姓也陆续在往回迁,各署、各铺则在全力清理着自个屋中的残存与灰烬。”
对百姓之间的非议,阿贵选择了闭口。
崔述心底有数,也没有多问:“是谁在看管女狱?”
阿贵答:“是陆公。”
陆公,陆承务,表字季能,同样是崔述的幕僚。
陆承务身长八尺,秉性刚直,身手更是矫健。
由他看管女狱,崔述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背后的主谋碰不到女狱的灰烬,就发现不了陶令仪还活着,对他们的监视,也就只能浮于表面。在神都来人之前,他就还掌握着主动。
踱回书案前坐下,瞥两眼陶令仪后,崔述又问:“陶氏的人都回去了?”
“回去了一些,”阿贵答道,“陶府君、陶夫人、苏小姐,还有一位宗公、两位尊丞留在这里,说是要等陶小姐的消息。”
所谓的消息,即是尸骨。
崔述想起陶衡得知陶令仪出事时,险些昏厥一事,不免又看了两眼陶令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贵出去后,崔述思索片刻,问陶令仪:“依你之见,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陶令仪知道,他是在询问她该如何对待陶氏。
当然,这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对待陶氏,而是她的表现得到了他的认可,他才尊重地询问她的选择。
陶令仪沉思,在小姑娘的记忆里,她的父亲,也就是陶衡,是极宠溺她这个前妻所生的女儿的,用要星星就连着月亮一并摘下来给她来形容都不为过。
陶氏的其余人,怜小姑娘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对她也多有偏爱。
可再多的宠溺与偏爱,在利益面前,也是可以抛弃的。
这也是她得知小姑娘出事后,陶氏无一人搭救,而不敢再找他们帮忙的原因。
眼下,不管陶衡是惺惺作态,还是当真悲痛欲绝,她肯定都不能见他。
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自然不会拿性命去赌他的良心。
而且,小姑娘已经死了,陶衡和陶氏也算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了。
该怎么对陶氏?
她虽继承了小姑娘的记忆,对陶氏可没什么好感。思及此,陶令仪当即道:“大人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必有所顾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