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骨碑上传来碎裂的轻响,如同一道惊雷在林亦心底炸开。
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攥紧阿芜冰凉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祭坛侧面一扇不起眼的暗门。
腐朽的门板应声而碎,木屑纷飞间,两人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廊。
几乎在同一瞬间,白烛夫人那空灵而又诡异的低吟声隔着石壁幽幽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敲在灵魂上的丧钟。
那是《净魂录》的咒音,是启动归墟塔最高禁制的钥匙。
整座高塔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沉闷的轰鸣,石壁连接的缝隙间,开始丝丝缕缕地渗出一种淡灰色的雾气。
雾气所过之处,连光线都变得粘稠。
阿芜只吸入了一丝,便觉得头脑昏沉,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剥离。
“是‘清源令’!”林亦脸色煞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雾气的可怕,它能像最精细的刻刀,一层层刮去灵识,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记忆的空壳。
“别呼吸!”她厉声喝道,同时将体内最后一丝流转的星芒之力悉数灌注于脚底。
刹那间,她对周遭空间的感知被放大到了极致。
前方三丈,左侧石壁内,有一条被砖石彻底封死的通风窄道!
时间不容许她再做选择。
她猛地拽住阿芜,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信我一次。”
话音未落,以林亦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半径五丈的领域悄然展开。
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蠕动的石壁、弥漫的灰雾、甚至是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这就是她的“五丈静域”,并非简单的隐身术,而是通过扭曲局部空间的流速,让她们的行动轨迹在现实的时间流里,形成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断层”。
在外界看来,她们的身影就在那片灰雾中凭空“消失”了。
穿过那条几乎要将人骨骼挤碎的塌陷窄道,脚下一空,两人狼狈地跌入一处尘封已久的废弃丹房。
林亦甫一落地,顾不得浑身酸痛,立刻收起了静域。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身后窄道中,灰雾如毒蛇般探出头来,却又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在丹房门口,迟疑着不敢寸进。
丹房的角落里,一座半人高的药炉尚有余温,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在此炼制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焦的苦涩味道。
阿芜的目光被地上散落的几张纸吸引,她走过去,捡起其中最大的一卷。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纸张边缘已然焦黄,画上的人眉眼模糊,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那嘴角的弧度,一抹强撑出来的笑意,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阿芜盯着那抹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她下意识地捂住隐隐作痛的额角,喃喃自语:“这个表情……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十公主时,她的表情吗?”
林亦心头猛地一震,疾步上前夺过画纸。
画上那抹笑,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分明是她前世博士答辩失败,导师当众宣布她被延毕时,她在众人同情或讥讽的目光中,强撑着挤出的微笑。
那是她人生中,情绪最复杂、最接近崩溃的“峰值”瞬间。
小满画的,是十公主的脸,可这笑容的“神”,却是属于前世的她!
林亦的指尖泛起一阵冰凉的寒意,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迅速将画纸叠好,塞入自己以空间之力开辟的夹层中,压低声音对尚在怔忡的阿芜说道:“有人在用我们的‘情绪峰值’作为模板,来捏造灵魂,或者说……‘人’。”
这个发现让归墟塔的危险等级在她心中再次拔高。
她们必须尽快离开。
林亦环顾四周,判断出这里依然位于高塔中层,刑律司的暗桩随时可能巡逻至此。
唯一的生路,是重返结构更复杂、更利于躲藏的归墟塔底层。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试图再次调动体内的星芒之力。
然而,静域刚一张开,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便从五脏六腑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在同时穿刺她的经脉。
星芒的流转瞬间变得滞涩不畅,这是强行扭曲空间造成的法则反噬!
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
阿芜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袖中那枚伪造的命牌,此刻竟变得滚烫,如同一块烙铁。
幽暗的丹房内,命牌表面赫然浮现出一行以逆向符文镌刻的血色小字:“检测到非法领域扩张,启动二级熔断协议”。
林亦瞳孔骤缩。
这不是系统漏洞的残留,这是白烛夫人或者说更高层的存在,早就预埋在阿芜体内的一颗“逻辑炸弹”!
一旦阿芜靠近自己这个“非法”的金手指使用者,并且自己动用了核心能力,这颗炸弹就会被触发,其后果不堪设想!
“快,躲起来!”林亦当机立断,拉着阿芜滚到一口倒扣的巨大铜鼎之下。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林亦从怀中取出自己那枚嵌着一缕黑发的残破命牌。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枚最初的、属于她自己的命牌了。
她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抹在命牌背面那行“你也终将沉默”的血色刻痕上。
就在指尖的鲜血与那六个字接触的瞬间,一阵远比法则反噬更剧烈的心悸攫住了她!
那感觉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
林亦猛然瞪大了眼睛,她感知到了——这枚命牌的内部,竟然藏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比精准的空间锚点!
她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警告,这是坐标!
前面九个被抹去记忆、最终走向“沉默”的林昭昭,她们并非毫无反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或是不甘,或是怨恨,或是绝望,将自己最强烈的一缕神念烙印在了这枚伴随她们一生的命牌之上。
这些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神念印记,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飘忽不定的空间锚点。
而现在,当第十个她用自己的血激活了它们,这九个锚点,正隐隐约约地串联成一幅通往塔基最深处的——“灵魂回路图”!
就在林亦准备集中精神,解读这幅由死亡铺就的地图时,远处,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了高塔的死寂。
是玄霜鸟的叫声!
但这一次,不再是三长两短代表“快逃”的示警,而是一种持续不断、充满了悲哀与绝望的哀鸣。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丹房外的走廊尽头。
是哑奴。
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断尺无力地垂在地上,被他拖行着,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到了铜鼎,也看到了林亦露在外面的一角衣衫。
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不住颤抖的手,指向塔底的方向。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弯下腰,用断尺的尖端,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下了一道崭新的刻痕。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却能辨认出轮廓的太阳图腾。
图腾下方,是三个更加扭曲的古字——放她走。
林亦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个“她”,是指阿芜?
还是……指代那些早已死去,却将坐标留在命牌里的,另一个“林昭昭”?
一阵阴冷的风从走廊尽头穿堂而过,吹起了阿芜鬓边的一缕碎发。
风中,阿芜耳后那道与归墟塔禁制同源的陈旧疤痕,正微微泛起不祥的红光,灼热的温度隔着几寸的距离,清晰地传递到林亦的脸颊上。
剧痛,哀鸣,坐标,警告,还有那滚烫的疤痕……所有的线索在林亦脑中疯狂交织,最终指向一个无解的死局。
要救阿芜,就必须远离她。
要自救,就必须沿着灵魂回路图深入险境。
可启动回路图,又必然会触发阿芜身上的熔断协议。
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有任何迟疑。
林亦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决绝,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她看着阿芜耳后越来越亮的疤痕,感受着自己体内因反噬而愈发混乱的力量,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终于成型。
她知道,有一个办法,或许能隔绝这一切,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在此刻动用的最终手段。(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