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兄弟二人之间的寒意。
韩应铨端坐上首,看着走进来的三弟,脸上习惯性地带着长兄的威严与几分官威,他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三弟来了,坐。”
韩应元依言在下首坐下,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昨日之事,我都听说了。”韩应铨开门见山,语气带着责备,“你与锦棠争执便罢了,怎可对二皇子殿下如此无礼?殿下宽宏,不与你计较,但你需知分寸。”
韩应元抬眼看着兄长,淡淡道:“大哥,并非我无礼,而是二皇子殿下行事有亏。他既与锦棠有婚约,宫宴之上却闹出推人下水之事,致使锦棠名声受损。如今又毫无避讳地登门,惹人非议。我身为锦棠的叔父,过问一句,何错之有?”
韩应铨被噎了一下,眉头紧蹙,“宫宴之事乃是意外,二殿下已多次表达歉意。如今他与锦棠关系缓和,此乃好事。”
“既然大哥与二皇子已经捐弃前嫌,为何还要写信让几个孩子来金城?”韩应元看向大哥开口质问。
韩应铨蹙眉,“你这是心有不满?”
“大哥,你这是骗!难道做弟弟的不该有不满吗?徽玉已经与我岳父家开始议亲,因为锦棠的事情,两家议亲作罢,因此惹的岳家不快几乎反目。胜玉今年才不过十二岁,我始终不明白,大哥当初为何写信让胜玉也来金城,她年龄尚小,又有何用?”
韩应铨被弟弟这么质问,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道:“三弟,你我兄弟,当以家族为重。二殿下身份尊贵,他能看重胜玉,是那丫头的福气,也是我们韩家的机遇。”
“福气?”韩应元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大哥所谓的福气是什么?胜玉才十二,就算是要议亲,至少也要及笄之后。”
“糊涂!”韩应铨声音沉了下来,“哪家的姑娘要等到及笄之后才议亲,都是早早地两家相看好,及笄就要成亲了。韩家的女儿,不管哪一房,都要以韩家为重。”
“若这前程是要用我女儿的性命和尊严去换,我韩应元宁愿不要!”
“你……”韩应铨被他这毫不客气的话气得脸色发青,“三弟!你怎如此冥顽不灵!你可知如今朝堂局势?太子虽为储君,但二殿下深得杨妃娘娘宠爱,圣心亦有所偏,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韩家若能脚踏两条船,无论将来谁登大宝,都可保家族无虞!锦棠嫁与二殿下,若胜玉能得太子青眼,届时……”
“届时你们便左右逢源,稳坐钓鱼台,是吗?”韩应元打断他,眼神冰冷,“所以,锦棠与二皇子所谓的‘反目’,根本就是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骗取我们信任,将胜玉送入东宫,为你们在太子身边埋下一颗棋子?大哥,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
韩应铨闻言脸色变了几变,索性也不再完全遮掩,压低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卖女求荣也亏大哥说的如此正义凛然!”
“三弟!”
他看着韩应元,试图用家族利益和远大前程打动他,“三弟,你才华不在我之下,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在永定做个小小教谕?只要你点头,凭借此次功劳,大哥必为你谋划一个京官职位,光耀门楣!”
韩应元听着兄长这番赤裸裸的言论,心彻底凉透了。他缓缓站起身,看着韩应铨,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就算是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大哥依旧没有跟他点明韩锦棠与二皇子闹翻的真相,若不是胜玉机敏,只怕他因信任大哥之故,也会被欺瞒过去。
大哥想要脚踩两条船,韩锦棠想做太子妃,却要拿他的胜玉去做踏脚石,还如此理所当然。
他的女儿不是人吗?不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吗?
韩家的女儿为了韩家要牺牲?
所以他的女儿要做太子妃,自己的女儿就要给他的女儿做踏脚石?
“大哥,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追求你的泼天富贵,我守我的儿女平安。我韩应元没什么大志向,教谕一职,足以养家糊口,教导学子,我心安理得。我的女儿,绝不会成为你们攀附权贵的踏脚石!”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至于你们的长远算计,我管不着。但我把话放在这里,谁敢再动胜玉的心思,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大哥,你好自为之!”
说完,韩应元不再看韩应铨那铁青的脸色,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大步离去。
寒风灌入书房,吹得韩应铨衣袍翻飞,他死死盯着弟弟离开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一拳狠狠砸在桌上!
“迂腐!愚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还算听话的三弟,如今为了个庶女,竟敢如此顶撞他,甚至不惜忤逆他这个长兄!
好好的棋局,全被这不知轻重的父女俩给搅了!
韩应元怒辞长兄,出了门才发现这是在他自己家,要走也是大哥走!
可他也不好再折回去撵人,一口浊气堵在心口,立在亭中仰头望月,曾经他们兄弟齐心,如今经年却已全换了模样。
“爹。”
脆生生如黄鹂般的声音忽的传来,韩应元转头看向女儿,满面惊讶,“胜玉?你怎么来了?”
“陪你啊。”
韩胜玉走进亭中,先将一个暖手炉塞进父亲手中,又让丫头们将亭子的帐子落下挡风,抬进烧的通红的炭盆放在一角,三层雕花填漆大食盒打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红泥小火炉烧的通红放在石桌一角,炉上架着小陶瓮,陶瓮咕嘟咕嘟有酒香弥漫出来。
韩应元:……
这人间烟火气,三两小清酒,什么伤感,全都跑没了。
这丫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让你哭笑不得,心中熨帖。
不过,是真暖和啊。
“爹,没了张屠户,咱还能吃带毛猪不成?咱们跟长房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与短。”
“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别人眼中,咱们就是一家人。”
想要斩断关系,哪有这么容易。
韩胜玉嗤笑一声,“我大伯也是这么想的。”
嗯?
韩应元看向女儿,“你又想做什么?”
年纪不大,火气极旺。
嘲讽一开,他女儿就要横刀立马,他这小心肝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