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万不可行!”
朱高煦率先回过神来,他迅即伸手抓住朱岩的肩膀,因急切之情,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这如何能当作赌注?你身为本王的参军,又是父王亲封的将军,你的性命何其金贵!”
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朱岩为何要将事情推向如此决绝之境。
在他看来,即便要压服这些老将,也无需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然而,李景那只独眼中,陡然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好似生怕朱岩反悔一般,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哈哈哈,好,好一个自刎谢罪!”
“有胆量,老夫戎马一生,就钦佩有胆量的汉子!”
他向前跨出一步,那道狰狞的伤疤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扭曲:“朱将军,此言当真?”
“当真。”朱岩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在陈述今日天气宜人一般平静。
“好!”李景猛地一拍大腿,目光环视帐内所有将领,声音洪亮如钟。
“诸位将军都已听闻,今日我等便与朱将军立下此誓,以作见证!”
“三日之后,若神器无用,他朱岩自裁于帐前,我等绝无异议!”
“若神器有用。”李景深吸一口气,那张粗犷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我李景,还有今日附议之人,便将这条老命、这身傲骨,全都交予高阳王殿下。”
“王爷让我等往东,我等绝不往西;让我等赴死,我等绝不皱眉!”
这番话语,掷地有声,尽显军人特有的血性与偏执。
“李将军!”
“不可啊!”
几名与李景交好的将领,仍想加以劝说。
但朱高煦看着李景那副笃定能赢朱岩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够了!”他爆喝一声,甩开朱岩的肩膀,手指李景等人,满脸尽是失望与愤怒。
“好,好得很,你们这群老家伙,就是如此对待本王请来的臂助的?就是如此对待我大燕的功臣的?”
“本王今日算是彻底看透了!在你们眼中,只有你们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荣耀,何曾有过本王,何曾有过父王!”
“赌,本王就陪你们赌这一场!”
朱高煦彻底豁出去了,他并非出于赌气,而是被这群老将的傲慢深深伤透了心。
他走到朱岩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冰冷地扫视众人。
“本王现在就想看看,三日之后,你们这一个个的,如何跪在本王面前磕头认错!”
眼见王爷已然把话说绝,再无回旋的余地,丘福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回原位。
事情已然彻底失控,朱岩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却异常平静。
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对着朱高煦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帐内众人,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淡漠神情。
“既然赌局已定,那就烦请诸位将军,即刻执行我的前两道军令。”
“张玉将军,立刻点兵,秘密进驻西风坡,不得有误。”
“丘福将军,烦请您下令,全军转入守势,高挂免战牌。”
事已至此,李景等人虽心中愤懑,但也不便公然违抗。
毕竟,赌局已然成立,在结果揭晓之前,他们必须遵守约定。
“哼!”李景冷哼一声,一甩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军大帐。
其余将领也纷纷告退,帐内很快便只剩下朱岩和朱高煦二人,以及一片狼藉之景。
“兄弟,你太过冲动了!”
没了外人在场,朱高煦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与不解。
他来回踱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可是你自己的性命啊,万一那神器出现什么差错,你让二哥我如何是好?”
朱岩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他示意朱高煦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王爷,您认为,我像是个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吗?”
朱高煦一愣,端着茶杯,看着朱岩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心中的焦躁莫名地平复了些许。
“可是……”
“王爷。”朱岩打断了他,声音平静而有力。
“您可曾想过,即便没有今日这场赌局,您能真正指挥得动李景、丘福这些宿将吗?”
朱高煦陷入了沉默,他深知自己指挥不动。
这些老将,是跟随他父王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
他们心中只认一个主子,那便是燕王朱棣。
对于他这个高阳王,他们表面上恭敬有加,骨子里却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审视与轻慢。
让他们听从命令打顺风仗尚可,但要让他们完全信服,执行一些他们难以理解的命令,难如登天。
“他们是父王的利刃,是燕军的基石,但他们未必是您的利刃。”朱岩一针见血地指出。
“王爷您志在储君之位,未来是要君临天下的,一支只听从旧主号令,却不听从新君指挥的军队,您要它有何用处?”
朱岩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狠狠敲击在朱高煦的心上:“今日这场赌局,看似是我在赌命,实则是我在为您诛心!”
“诛的,是这些骄兵悍将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傲慢!”
“诛的是他们那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陈腐规矩!”
“此战若胜,您所收获的,不仅仅是一场东昌大捷,更是一支对您绝对忠诚、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师,这才是真正无价的财富!”
朱高煦呆呆地聆听着,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权谋的东西,是如此可怕,却又如此迷人。
他原以为朱岩仅处于第五层,未曾想,他已然置身于大气层了!
“兄弟。”朱高煦张了张嘴。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和无尽的感慨:“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用力地拍了拍朱岩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这三天,整个东昌大营,你要人便给人,要物便给物,谁敢阳奉阴违,我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朱岩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
“多谢王爷。”他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就去会见那些工匠。”
……
夜色深沉,在军营一角临时搭建的巨大工棚内,灯火通明。
数百名从北平城,以及周边州府征调而来的工匠,被集中于此。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愁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与不安的气息。
“搞什么名堂?把我们这些手艺人,大老远抓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究竟想干什么?”一个铁匠打扮的壮汉低声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我家里婆娘孩子还等着我开工挣钱糊口呢!”一个木匠唉声叹气地说道。
“听说是要制造什么神器,我看呐,就是那些当官的异想天开,拿我们这些苦哈哈寻开心!”
“嘘,小声点,没瞧见周围那些当兵的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小心掉脑袋!”
工棚内,议论纷纷,满是怨气与质疑。
他们身为匠人,并非士兵,对于战争和军令,有着天然的抵触与恐惧。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愤慨不已之时。
工棚的大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青衫身影,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朱岩。
他一现身,工棚内瞬间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深深的怀疑。
“诸位。”朱岩的声音虽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工棚。
“我知晓,将大家从家中请来,各位心中必定有所怨言。”
“我也不与各位绕弯子,今日请大家来,只为一事。”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庞:“借诸位之手,打造一件,足以改变这场战争胜负的神器!”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嗤笑与议论声。
“神器?就凭我们?”
“这位官爷莫不是在说梦话吧?”
“我们不过是些打铁的、做木工的,能造出什么神器来?”
质疑声此起彼伏,愈发响亮,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