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绿并不知道自己走后,石家父子就吵了一架,更不知道石六娘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她只是一路平静地回到了住处,便与众人一道,将箱子搬进了正房里。
奶娘已经回来了,却装作刚刚买菜去了,还烧好了一锅梨汤,等着众人回来喝:“刚买的梨,是今年秋上新收的,配上山楂干,清甜润肺,消食止渴,这个时节喝最合适了。”
薛德民与薛长林都客气地谢过她,各舀了一碗梨汤喝了。后者很喜欢梨汤的味道,还跟着奶娘去厨房,多舀了一碗。
老苍头搬完东西,就去收拾马车了。屋里只剩下薛德民与薛绿,他便问侄女:“方才在石家人面前,十六娘你为何特特对石老大说了那番话?你固然是好意,我只怕石家人不领情,你白费了功夫。”
薛绿不怕自己白费了功夫。从她上辈子的经历来看,只怕她的话已经起作用了。
上辈子石宝生在新老师黄梦龙的影响下,心性、行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薛绿再遇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几乎已变了一个人。
那时候石家父子关系日益恶化,主要是一直以来当家作主的石老大无法忍受儿子的冷漠与鄙视,与儿子产生了冲突。
再加上石老大原以为已经彻底驯服了妻子,可石太太却在儿子撑腰下,一天天地重新嚣张起来,动摇了石老大在家中的权威,他就更加无法忍耐了。
哪怕有富贵诱人的前景在吊着他,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地位。
这一世,薛绿比上辈子更早重遇石宝生。这时候的他还没上辈子那么嚣张,但与父亲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她只需要恭维石老大几句,再贬低石宝生的做法,嘲讽他不如他父亲会做人,石老大自然就会认同她的看法,对儿子更加不满。
如今,石宝生没有了她父亲的遗物做资本,没有足够份量的礼物去讨好城中达官贵人,前景只会比前世更加不堪。这样的他,还如何能再从气势上压倒当家的父亲呢?
石宝生有黄梦龙撑腰,有望攀上鲁大小姐,那又如何?他自个儿家里就不得清静,无论是想要拿回当家权威的父亲石老大,还是想要争取自己想要的婚姻的石六娘,都会拖他的后腿。
薛绿倒是想知道,这辈子他能走到哪一步?是比上辈子更早败走京城,还是成功攀上高枝儿,却在婚后被鲁家发现真面目,从此一世不得安宁呢?
薛绿对此真的挺好奇的。
不过,她不能老实说自己是在挑拨离间,因此只能拖石六娘出来做挡箭牌:“我听石六娘说过一些话,石宝生与他父亲好像生了嫌隙,是受了新拜的那位黄先生影响……”
她说了石宝生嫌弃父亲是商籍,想要趁着落户德州时改动父亲身份,因此在成事前不许父亲出门见人的事,连他在家不肯与父亲说话的八卦都说了出来。
薛德民听得目瞪口呆:“石老大原也读过几年书,家里还有百来亩地呢,兄弟还是秀才。若不是为了求娶油坊家的独女,他也不至于把自己从民籍换成了商户。他要是不换,油坊坊主断不可能把独生女嫁给他,那就不会有石宝生了。
“石宝生从出生起,他父亲就是商籍了,谁还笑话他不成?你爹都不曾嫌弃他什么,照样收他做弟子。他读书科举,何曾有过妨碍?这会子怎么就忽然在意起这种小事来?
“黄山先生门下,也有过商家子弟,谁也没瞧不起谁。这黄梦龙不是黄山先生的首徒么?还是先生和他原配从小教养大的,怎会是这般迂腐之人?他若只是瞧不起商人,也就罢了,教唆学生不敬生父,简直不配为人师表!”
薛德民越听越生气,还有些不敢相信:“十六娘,这些事都是真的么?石六娘当真是这么说的?”
薛绿点头:“当然是真的,您方才也瞧见了,石宝生看起来对石伯父可不像是恭敬信服的模样。石伯父要替他做主退婚,将父亲遗物交还我们,他都恨不得跳出来阻拦。若不是还要在我们面前装作斯文模样,只怕当场就要发火了。”
薛德民想想也是,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石宝生真是太荒唐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竟是如此自以为是?今儿他说的那些哄人的话,连小孩都不会信,他以为自己能骗到谁?石老大屡屡要为他遮掩,反倒讨了他的嫌,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如今两家已经退了婚,石家父子之间关系如何,都与薛家无关了。
薛德民无意多提,只是对黄梦龙颇有几分不满:“此人当真是黄山先生门下么?除了他自己的说辞,有谁能证明?学问倒在其次,观其行事人品,就不像是黄山先生会教出来的!石宝生跟着他,真不知道会学成什么模样。”
薛绿趁机进言:“大伯父,我也觉得这位黄梦龙先生有些古怪,行事十分可疑。您发现没有?石宝生一家好像都不知道黄梦龙是黄山先生门下,算是爹爹的同门师兄。石宝生还很害怕黄梦龙知道自己的底细,显然是两头互相隐瞒呢。”
薛德民想了想:“确实如此。石宝生说了半天的话,都没提到自己拜的两位老师出自一门,估计是真的不知情。可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德州城里的黄山门人个个都知道黄梦龙的出身,他又何须隐瞒新收的弟子呢?”
薛绿道:“不管这黄梦龙是不是出身黄山先生门下,先生去世多年,他既不去拜见师母,也没参加师母的葬礼,更是拒绝与同门师弟相见,显然对杜夫人与爹爹都毫不在意。
“这样的人,即使您与他结识往来,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咱们何必费这个功夫呢?他要与我们做陌生人,我们便也索性当他不存在好了。”
薛德民想想也是:“你爹的几位同窗都说,这个人不大好相处。他明面上看着亲切,说话也是出口成章,可认识久了,就会发觉他与大家不是一路人。你爹的几位同窗虽然与他有来往,但心里其实并没拿他当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没必要相见了。薛德民此番来德州,不是来游玩访友的,他还有正事要做呢。如今正事才办了一半,接下来还有另一半要忙活,实在没精力去理会不相干的闲人。
他便对薛绿道:“罢了,横竖你如今与石家再无干系了,自然也没必要去结识石宝生新拜的老师。那黄梦龙是否可靠,又与我们何干?这是石宝生自个儿挑的老师,是好是坏,都由他自个儿担着去。
“明儿我便去联系谢管家,看他那边进行得如何了,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再者,咱们退完婚,也拿回了东西,接下来就该考虑回程了。这件事,我们还得看谢管家那边是什么章程呢!”
这是正理。薛绿没有任何异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