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封走出院子时,身后那座荒废的小院已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将飘落的雪花映成一片橘红。
烈焰贪婪地吞噬着木梁与茅草,噼啪作响,黑烟滚滚上升,在夜色中扭曲如鬼魅形状。
秦封在风雪中走出,衣衫破损,肩头渗出的血迹在火光下暗沉发黑。
在这漫天火光的映照下,秦封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白色瓷瓶,捏在指间。
陈、赵二人见他出来,立即迎上前。
陈拙瞄了眼他手中的瓷瓶,好奇道:“东家,这是……?”
秦封回身望了一眼那片火光,眼中倒映着火光跳动:“蔺无名此前用毒药控制我,这是他临死前给的解药。”
“原来是噬主的畜生,死得该……”陈拙话音未落,却见秦封将瓶口一斜,一枚褐色药丸滚落雪地。
接着,秦封抬脚,轻轻碾过。
“东家,你这是?!”陈拙愣住了。
秦封扯了扯嘴角:“假的,他不可能有真正的解药。”
要真信了蔺无名的话,呵~这辈子有了!
他早打听清楚,锁魂丹的买卖向来分三部分:用于控人的锁魂丹、临时镇毒的镇魂丹,以及真正的解药。
锁魂丹已价值千金,解药却要五倍之价——五千两白银!
这对本就拮据的四皇子而言,是笔根本负担不起的开销。
四皇子买锁魂丹,本就是为了控制“替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替身活下来,又怎会再花重金买解药?
更何况,即便真有解药,也绝无可能交给蔺无名保管。
万一蔺无名与替身勾结,来个以假乱真,反噬一口怎么办?
哪怕四皇子再蠢,也该防着这一手。
“所以东家是怕这解药有毒,蔺无名临死前想拉你陪葬?”陈拙追问。
秦封却摇头:“那倒不至于!”
他话没说透——在蔺无名眼里,秦封若是“信”了这是真解药,只要再过三日,没吃着真解药的秦封迟早要毒发生亡!
——无非是多等一年罢了。
因此,蔺无名身上备着这份“安慰剂”,只为暂时麻痹他而已。
毕竟蔺无名若真下毒,谁知道秦封收养的那条‘阉狗’会不会发疯,迁怒于他妻儿?
为了家人安危,蔺无名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秦封有八成把握,这瓶中的并非毒药,而是一颗吃下去毫无作用的“安慰剂”。
“东家,既然您觉得那不是毒药,刚才为啥不干脆吃下去?”一旁的赵烛突然插话,语气兴奋,“完全识破对方诡计,然后在一片大火中仰头服下,啧……”
“多帅啊!”
秦封张了张嘴,那句冲到嘴边的“MD智障”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明明是对双胞胎兄弟,一个姓陈名拙,一个却姓赵名烛。
他更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脑子,才能说出如此离谱的话……
“走吧,事情了了,带你们结账去。”秦封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领着二人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之前小狗子答应你们的报酬是多少?”
上了马车,秦封靠在马车车壁上,随口问道。
兄弟二人互望了一眼,暗道:不会完事之后,想讲价吧?
陈拙皱了皱眉:“一千两,说好的价,一文都不能少。我们很凶的啊!”
赵烛也板起脸附和:“对!我们很凶的!”
秦封摆了摆手:“今天心情不错,酬劳加倍。一人一千两。”
话音落下,对面两人同时愣住,又齐刷刷地扭头对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秦封饶有兴致地追问:“对了,方才你们说……很凶?有多凶?”
陈拙脸上的“凶恶”瞬间垮掉,忙不迭摆手,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东、东家,玩笑,玩笑话!我们一点儿也不凶,半点都不凶!”
赵烛也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嘿嘿笑着:“对,不凶,我们可和气了!”
“二位最近若是在西平,就先跟着我干吧。别的不敢说,酬劳方面,绝不会亏待二位。”
兄弟俩顿时眉开眼笑,异口同声:“诶,得嘞!谢东家!”
……
与此同时,城南杨柳巷一处民居中。
赵得福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望向窗外。
屋外,苟有财独自站在雪地里,青色的典服下摆沾着雪,他仰头望着夜空,静静等待。
直到天边一抹蓝色焰火升起,赵得福终于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浸湿了衣料。
这是他头一次替殿下做杀人的勾当,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
当他目光落回屋内那一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孩童,和将他们紧紧护在怀中的妇人时,他实在有些不忍。
现在知道不用他们动手了,他这才放松下来!
可没等他缓过劲,屋外的苟有财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握着柄匕首,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径直朝着妇人和孩子走去,面无表情……
赵得福起先以为他是要去松绑,可当苟有财经过他身边时,赵得福方察觉不对——苟有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藏着一股冷冽的暴戾。
“苟典事,你做什么?”赵得福上前一步拉住他胳膊,“主子既放了蓝色令信,就是让我们放人。你敢违令?”
苟有财侧头瞥他一眼,右手一甩,匕首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寒光——
“撕拉!”
赵得福的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
他吓得连退两步,苟有财却依旧面无表情。
“主子的令信,我自然看见了。”
赵得福捂着那被割开的袖口,眼带震惊,后退了一步:“你疯了?你要违抗主子的命令?”
“不是我疯了,是你蠢。”
苟有财声音不高,却字字冰冷:“这几人,是主子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的。否则,主子也不会派我来……”
赵得福不清楚,但苟有财却明白……
眼前这母子三人,是蔺无名的家眷。
主子与蔺无名之间,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苟有财其实一直悬着心,蔺无名毕竟是十一品巅峰的武夫,即便主子昨夜有所突破,蔺无名的强悍仍刻在他骨子里——那晚,他离死亡只有一线。
若不是主子最后喊停,他早已是一具腐尸。
主子派他来,真正的用意,就是让他来“收尾”。
不论信号是红是蓝,蔺无名的家眷……必须死。
若主子真要留这女人,以及这一对儿女的命,他不会放任何信号,而是会亲自前来……
见赵得福似还要争辩,苟有财猛地转身,匕首直指对方:“赵公公,别给主子惹麻烦。”
赵得福被那锋利的刀尖逼得又退一步,盯着苟有财毫无波澜的脸,嘴唇哆嗦:
“你疯了……到底是谁在给主子添乱?我定会将今日之事禀报主子!”
苟有财缓缓放下匕首:“随你怎么禀报,我不过是在替主子扫清麻烦。”
说完,他转身继续走向那对母子。
两个孩子吓得哭声不止,那男孩更是朝着门口的赵得福哭喊:“叔叔,救救我们……叔叔!”
苟有财歪头盯着那男孩,声音低冷:“小子,别装可怜了。刚才你盯着我俩那怨毒的眼神,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赵得福一怔,他完全没注意到这细节。
“你猜出我们身份了吧?”苟有财蹲下身,与那男孩平视。
男孩的母亲挣扎着扑上来,想护住孩子。
“噗嗤——”
匕首没入她的喉咙,鲜血溅出。
女人沉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苟有财拔出匕首,目光仍锁在两个孩子身上。
男孩约莫十岁,女孩六岁左右,此刻男孩将妹妹护在身后,面带惊恐的看着苟有财。
“你猜出我们身份了吧?”他又问了一遍。
两个孩子浑身发抖,哭不出声。
“方才赵得福喊我‘苟典事’时,你哭声顿了一下——要么你听过这名字,要么你在努力记下这名字。”
说到这里,苟有财眯着眼睛,缓缓道:“不管怎样,你都打算日后找我们报仇,对吧?”
他抬手擦了擦方才溅在脸上的血,语气平淡:“主子不喜欢隐患。”
赵得福看着这血腥场面,双腿发软,不断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他双手向后撑着地,一点点朝门外挪去,嘴里喃喃:“疯子,你这个疯子!!!”
片刻后,苟有财从屋里走出。
而此刻,屋内已经再无任何声响……
他上半身几乎被血染透,没看一眼瘫软在地的赵得福,只将匕首在衣袍上随意擦拭几下,收入怀中。
经过赵得福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径直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上车前,他回头望了眼那间民宅……
不知何时,屋子燃起了大火,火光映在他眼底,他微微眯起眼,声音轻得像雪:
“没有人能威胁到殿下……”
“——没有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