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在静心苑安顿下来的第三日,柳氏便带着补药亲自上门了。
“这是母亲特地请仁济堂的老大夫开的方子,用的都是上等药材,最是补气养血。”柳氏笑容可掬地示意身后的丫鬟将药碗端上前,“趁热喝了吧,病后调理最是关键。”
茯苓接过那碗深褐色的药汁,正要递给顾晚晴,却见自家小姐微微蹙眉,轻轻摆手。
“多谢母亲好意,只是我刚用过早饭,此刻腹中饱胀,不如先放着,待会儿再喝。”顾晚晴声音轻柔,面色依然苍白,看上去弱不禁风。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药凉了可就失了药性。晚晴,你一向懂事,可不能任性。”
顾晚晴抬眼看向柳氏,目光澄澈:“母亲说得是。”
她接过药碗,凑到唇边,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洒了些许在衣袖上。茯苓连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顾晚晴已敏锐地捕捉到药汁中那股极淡的异样气味——与她前世研究的几种植物毒素极为相似。
“瞧你这孩子,病了这一场,身子越发弱了。”柳氏皱眉道,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责备。
顾晚晴喘息稍定,虚弱地笑了笑:“让母亲见笑了。这药...我定会喝的。”
她示意茯苓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转而看向柳氏:“母亲,我这几日总觉身子虚乏,夜里也睡不安稳。想起从前看过母亲留下的医书,上面记载了几个安神补气的方子,想自己配些药茶喝。”
柳氏微微一怔:“你何时对医书感兴趣了?”
“病中无事,随意翻看解闷罢了。”顾晚晴语气平淡,“只是我这儿连个煎药的小炉都没有,实在不便。”
柳氏打量着顾晚晴,似乎在判断她这话是随口一提还是别有用心。
顾晚晴适时地又咳了几声,气息微弱:“若是麻烦就算了...我只是想着,若能自己调理身子,也省得母亲日日为我操心。”
这话说得十分乖巧,柳氏面色稍缓:“你这孩子,总算知道体谅母亲了。府中东边倒是有个带小药房的偏院,只是久未住人,需得收拾一番。”
“无妨的,有点事情做,反倒不会整日胡思乱想。”顾晚晴轻声说,“况且那里离主院远些,我夜里若是咳嗽,也不会惊扰到父亲和母亲休息。”
柳氏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被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顾晚晴搬去偏院,既显得她懂事,又能让她离顾烨更远,何乐而不为?
“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去收拾揽月轩。那院子虽偏了些,但清静,还带个小药房,正合你用。”柳氏爽快应下。
“多谢母亲。”顾晚晴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
柳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临行前,她瞥了眼床头那碗已然微凉的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柳氏走远,茯苓担忧地看着那碗药:“小姐,这药...”
“倒掉。”顾晚晴淡淡道,“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茯苓虽不解,但还是依言将药汁倒入窗台一盆茉莉花下。
“小姐,您为何要搬去更偏的揽月轩啊?”茯苓忍不住问,“那里比静心苑还要偏僻,离将军的书房更远了。”
顾晚晴走到书案前,翻开那本医书,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记载的这味‘寒星草’,性极寒,久服伤脾胃,令人体虚乏力。”
茯苓凑过去看了看,茫然道:“这跟夫人的药有什么关系?”
“方才那碗补药里,就加了微量的寒星草。”顾晚晴冷声道,“量很小,不会立刻致命,但长期服用,会让人体质日渐虚弱,精神不振。”
茯苓倒吸一口凉气:“夫人她...她怎么敢!”
“她当然敢,因为这一切都做得不着痕迹。”顾晚晴合上医书,“就算我日后体弱病故,也只会被认为是我自己身子骨弱,与她毫无干系。”
茯苓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告诉将军去!”
“无凭无据,父亲会信吗?”顾晚晴摇头,“更何况,柳氏掌管中馈多年,府中多是她的眼线。我们如今势单力薄,硬碰硬绝非上策。”
“那小姐为何还要搬去更偏的院子?”茯苓不解。
“因为那里有药房。”顾晚晴微微一笑,“有了药房,我便可自行配药,不必再经过他人之手。而且...”
她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枯萎的茉莉——正是刚才被倒入药汁的那盆。
“偏远意味着眼线少,行事更方便。柳氏以为将我发配到冷宫,却不知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三日后,顾晚晴搬进了揽月轩。
正如柳氏所说,这里确实偏僻,院落也比静心苑小了些,但胜在独门独院,少人打扰。最重要的是,那个小药房虽然简陋,但基本的药材和制药工具一应俱全。
“小姐,这药房里的药材都查验过了,没什么问题。”茯苓仔细检查后回禀。
顾晚晴点头,亲自将新送来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好。这些是她以“调理身子”为名,让茯苓从府外药铺直接采购的,避开了柳氏掌控的府中药库。
“茯苓,从今日起,我的饮食和汤药都必须经你之手,不得假手他人。”顾晚晴郑重吩咐。
“奴婢明白。”茯苓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顾晚晴深居简出,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摆弄药材,俨然一个因病避世的大家闺秀。柳氏来看过两次,见她确实安分守己,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在无人注意时,顾晚晴却在那间小药房里悄悄进行着她的实验。
凭借前世的专业知识和对这个时代医药的理解,她很快熟悉了各种药材的特性。她配制了一些简单的养生药茶,不仅调理了自己的身子,也悄悄改善了茯苓时常胃痛的毛病。
“小姐,您这药茶真灵,奴婢这几日胃都不疼了。”茯苓惊喜地说。
顾晚晴微笑:“这只是最基本的药理。药材相生相克,运用得当可治病,运用不当便是毒。”
她拿起一味药材,轻声道:“就像柳氏送来的那碗补药,若是再添上一味‘赤芍’,便会与其中的寒星草相冲,产生剧毒。”
茯苓吓了一跳:“小姐,您不会是要...”
“放心,我不会用这种手段。”顾晚晴将药材放回原处,“毒药是下乘之法,真正的医术是救人,而非害人。”
但她心中清楚,在这深宅大院中,懂得用毒与解毒,同样是必不可少的自保之力。
一月后的一个傍晚,顾晚晴正在药房记录药材特性,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大小姐可在?将军回府了,请各位小姐前去问安。”门外传来管家顾忠的声音。
顾晚晴与茯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顾烨回府,第一时间召见子女,这可是鲜有的事。
“我换身衣服就去。”顾晚晴应道。
她仔细净手,换上一件素雅的浅蓝色衣裙,略施脂粉,遮掩了这些日子调理后已然红润些的脸色,依然是一副病弱的模样。
来到前厅时,顾烨端坐主位,柳氏和顾婉儿已经在了。顾婉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娇声与父亲说着什么,逗得顾烨难得地露出笑容。
“女儿给父亲请安。”顾晚晴上前行礼,声音轻柔,带着些许虚弱。
顾烨看向她,眉头微皱:“怎么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柳氏不是说你好多了吗?”
柳氏忙道:“老爷,晚晴的身子确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底子弱,调理需要时日。”
顾婉儿接口道:“姐姐向来体弱,如今又搬到那偏僻的揽月轩,想来更是少人照顾,真是让人担心。”
这话明着关心,实则暗示顾晚晴不受重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顾晚晴却不急不缓地道:“劳父亲和妹妹挂心,我这些日子自己研读医书,配了些药茶,感觉身子爽利了许多。揽月轩虽偏,但极为清静,正适合养病。”
顾烨有些意外:“你懂医术?”
“只是略知皮毛,不敢说懂。”顾晚晴谦逊道,“都是母亲留下的医书,女儿病中无聊,随意翻看罢了。”
提到沈氏,顾烨眼神微动,似乎想起什么。他打量了顾晚晴几眼,忽然道:“七皇子不日将返京,皇上可能会在宫中设宴,届时你也要出席。这副样子可不行,好生将养着。”
顾晚晴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女儿明白。”
从厅中出来,顾婉儿的眼神如刀子般剜了顾晚晴一眼,显然对父亲额外关注她很不满。
回到揽月轩,茯苓兴奋地说:“小姐,将军今日特地跟您说话了!”
顾晚晴却神色凝重:“七皇子返京...这可不是好消息。”
她走到药房,看着那些药材,眼神渐渐坚定。
时间不多了。在不得不面对那桩婚约之前,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而这间小小的药房,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