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柏油路被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汽车尾气和冰镇西瓜混合的古怪味道。
沈惊尘背着半旧的帆布药箱,站在CBD大厦旋转门的阴影里,低头系了系磨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带。
药箱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里面装着他从山里带出来的全部家当:一套银针、三个巴掌大的陶药罐,还有用牛皮纸包着的十几味晒干的草药。
“让让,让让!”
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抱着文件夹冲过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女人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匆匆进了旋转门。
沈惊尘没在意。
他仰头望着这座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墙大楼,顶楼“康泰医疗集团”的金色招牌在阳光下晃眼。
三天前,他在山脚下的镇医院捡到一张被丢弃的招聘启事,这家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正在招“中医顾问”,落款日期是半个月前,他踩着最后期限赶来了。
口袋里的老式翻盖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村医王伯发来的短信:“惊尘,城里不比山里,遇事多忍忍。康泰要是不收你,就回镇上,伯给你留着诊室。”
沈惊尘指尖在粗糙的手机壳上摩挲了两下,回了个“嗯”。
他不能回去。
师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医道圣坛的传承不能断在他手里,让他务必来江城找一个姓秦的人,还留下半块刻着“医”字的玉佩,说对方看到玉佩自会明白。
可他在江城转了三天,问遍了街头巷尾,没人知道有这么个姓秦的大人物。
“喂,你是来应聘的?”
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他。
“预约了吗?”
“没预约,看到招聘启事来的。”
沈惊尘把那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保安扫了一眼,嗤笑一声:“中医顾问?小伙子,这是康泰医院,不是天桥底下摆地摊的地方。你看你这穿的,这药箱……”他摇着头摆手,“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沈惊尘没动:“我能治好你们治不了的病。”
“呵,口气不小。”
保安掏出对讲机。
“这年头骗子都敢闯到这儿来了……”
“张哥,怎么了?”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胸前的工牌写着“人力资源部李涛”。
保安指着沈惊尘:“李经理,这小子说要来应聘中医顾问,还说能治咱们治不了的病。”
李涛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沈惊尘的药箱上,眼神里带着审视:“我们的中医顾问需要副主任医师以上职称,你有吗?”
“没有。”
“发表过核心期刊论文?”
“没有。”
“师从哪位国医大师?”
沈惊尘沉默了。师父的名字在医道圣坛之外,恐怕没人听过。
李涛像是早有预料,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们医院的招聘是有标准的。小兄弟,有志向是好的,但也要脚踏实地。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以后考了执业医师证,再来找我。”
沈惊尘没接名片。
他看着李涛胸前的工牌,忽然问:“您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左肩发麻,晚上睡觉的时候,左边胳膊会突然抽痛?”
李涛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左肩:“你怎么知道?”
“你衣领沾着当归和羌活的药味,应该是贴了膏药,但没用。”
沈惊尘伸出两根手指,在他左肩肩胛骨下方轻轻一点。
“这里是膏肓穴,淤堵太久,膏药渗透不进去。你长期伏案,气血不畅,再拖下去,可能会影响心脏。”
李涛只觉得被点的地方传来一阵酸胀,随即蔓延开一股暖流,困扰他半年多的麻痛感居然减轻了大半。
他惊讶地看着沈惊尘:“你……”
“我叫沈惊尘。”
沈惊尘收回手。
“我不是骗子,只想找个能治病的地方。”
就在这时,大楼里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簇拥着一个急救推床跑出来,推床上躺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色发紫,嘴唇发青,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快!肾上腺素准备!”
“心率掉到三十了!准备除颤!”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跑在最前面,她约莫三十岁,长发束成马尾,额角渗着汗,声音急促却冷静:“病人是集团董事长秦正明,十分钟前在会议室突发心梗,除颤三次无效,必须立刻转去总院导管室!”
沈惊尘的目光落在推床上的男人身上,又猛地看向那个女人胸前的工牌——“心内科秦墨”。
秦?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等等!”
“你干什么!”
旁边的医生拦住他。
“他不是心梗。”
沈惊尘盯着秦正明的脸。
“是气逆攻心,淤堵了膻中穴。再用电击,只会让他气绝得更快。”
“胡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怒斥。
“我们是康泰的心内科专家,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秦董的心电图和心肌酶谱都符合心梗指征!”
秦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惊尘一眼。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背着个旧药箱,眼神却异常笃定。
她犹豫了一秒,现在每一秒都可能决定父亲的生死,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让他试试。”
秦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医生!这怎么行!”
“出了事我负责!”
秦墨看着沈惊尘。
“你需要什么?”
沈惊尘没说话,迅速解开药箱,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罐和一根银针。
他捏着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突然出手,快如闪电般刺向秦正明胸前的膻中穴。
“你敢动针!”
老医生惊呼。
沈惊尘手腕一抖,银针在穴位上轻轻震颤,他另一只手拿起陶罐,倒扣在秦正明心口上方,指尖在罐底快速敲击着什么节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可沈惊尘的动作不急不躁,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约半分钟后,秦正明突然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猛地咳出一口黑痰,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心率上来了!60!”
有人看着监护仪惊呼。
沈惊尘拔出银针,收起陶罐,对秦墨说:“他体内有陈年郁气,这次是被急火引燃。找个通风的地方让他平躺,我开个方子,三剂药就能顺过来。”
秦墨看着父亲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又看向沈惊尘,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
沈惊尘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玉佩,递过去:“我找姓秦的人,师父说,看到这个,他会帮我。”
秦墨接过玉佩,瞳孔骤然收缩。
这半块玉佩,她从小就见过——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锁着另外半块一模一样的!
就在这时,李涛凑到秦墨耳边低声说:“秦医生,这小伙子刚才还说要应聘中医顾问……”
秦墨抬头看向沈惊尘,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他身上,给那旧药箱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忽然想起父亲偶尔提过的往事,说他年轻时受过一位隐世医者的恩惠,还留了信物,说将来若有传人找来,务必倾力相助。
“跟我来。”
秦墨做出决定。
“你的应聘,我做主了。”
沈惊尘跟着她走进旋转门,身后传来保安和李涛目瞪口呆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淡淡的脚印,像在这片冰冷的霓虹世界里,落下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药箱里的银针似乎微微发烫,他知道,师父交代的事,还有他自己的医道,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踏入了这烟火人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