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已经入冬，天黑得早了些，一缕寒风拂过城市绿化带里半枯的草叶，又经过高楼大厦，最后被一扇透出光亮的窗户阻挡在外。
温暖的屋内，最显眼的是一个塞满书籍的木质书架，架格前还悬挂了许多彩色的星星串珠。此时，入夜自动亮起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房间中央的小床。
床上的姜柠还在闭眼沉睡，手边散落着摊开的绘本，作为一个毕业不久的无业游民，最佳的睡眠时间就是午饭后到晚饭前。
姐姐姜笙向来纵容这个有些孤僻任性的妹妹，作为姜氏这个古老家族的族长，她认为自己既然养得起妹妹，就没必要非让妹妹上班，姜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可惜这世上总有别人不能代劳的事。
比如此刻，姜柠眉头微皱，显然正被噩梦困扰。
梦里狂风大作，她如一缕浮萍粘在开裂的大地上，地缝中是粘稠涌动的黑水。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低着身子用手紧紧抓住凸起的岩石。
一阵雷声毫不留情穿过耳膜，姜柠在风中眯着眼向天空望去，暗淡的天幕里穿插着大大小小的彩色光束，一只黑龙正遨游其中，鳞片忽闪忽暗。
‘我在梦里。’姜柠望着周围奇景，下了结论。
意识到这点，她玩心渐起，甚至想放手掉入黑水，看看会不会醒来。
还不待姜柠决定，一只三目金瞳白虎却凭空出现，张口呼啸，向她扑来。
姜柠毫无准备，心中一惊，不自觉手劲稍松，眨眼间就要往地缝滚去。
那奔流的黑水并无气味，靠近却立马让人感觉不详。姜柠来不及反应，只反射性地闭了眼，等待被黑水淹没。
一个低沉女声突然呵道，“孽畜！回来！”
与此同时，下坠的姜柠感觉身子一停，被一股蛮力托起，粗暴地丢回了地面。
姜柠撑着摔得快散架的身体，抬头打量刚才出声的女子，那女子一身朴素古代衣裙，面目模糊，唯有头上的银丝莲花冠在一片昏暗中熠熠生辉。
而那只金瞳白虎已经不复刚才的气势，像个真正的畜生一样匍匐在女子的脚边。
‘三只眼睛的老虎我还没见过呢，又是龙又是虎的，难道是我最近志怪小说看多了？’
姜柠有些漫不经心，因为笃定这是梦，所以哪怕摔倒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心中也并不紧张害怕。
可当她与老虎暗淡的金瞳再次对上视线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师妹，快逃……”
姜柠心下一凛，陌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的体验这可是头一回。
‘师妹是指我吗？难道这还是一个有剧情的梦？’
没等她细想，素衣女子出声打断了她对老虎的注视。
“姜柠，你逃不掉了，把翠鸟交出来。”
女子的声音低沉又不紧不慢，却压迫感十足。偏偏此时，姜柠也感受到外衣口袋鼓起，仿佛正有一个细弱的心脏在坚持不懈地跳动。
“师妹，不要管我，你快逃。”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姜柠脑海出现。
可姜柠环顾四周，惊觉地面已裂，黑水奔涌，自己仅剩脚下一片立锥之地。
既然无路可逃，她索性直视素衣女子问道：“你是谁？”
女子听了，模糊的面容微动，叹道：“装傻又有何用？天命已定。”
说完，她便凭空变出一把闪着七彩光亮的锋利匕首，双手紧握，直刺入脚边白虎的头颅，又顺着脊背一线用力划开。
“不要！”姜柠脑海响起翠鸟的哭嚎。
白虎的头无力垂下，带着担忧的金眸因死亡的降临停滞在了朝着姜柠的方向，染着斑斑血迹的白色虎皮被女子轻巧扒开，露出里面散着金光的虎骨。
没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姜柠移开了眼，她不懂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成功取走虎骨的女子突然变得癫狂，指天而呼：“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违抗天道！”
一直在天上遨游的黑龙应声而来，庞大锐利的龙爪落地，一具透明的琉璃棺椁在它背上显现。
女子压下兴奋，小心翼翼地将虎骨放入琉璃棺椁，姜柠瞧见里面有一团褐黄微透犹如虫壳的东西，在虎骨放入的瞬间，变成了人形。
‘这是什么？尸体吗？’
姜柠开始抗拒，想要从恐怖的怪梦中醒来，可那女子已经握着匕首向她逼近，似乎下一个要剖开的就是她。
“你别过来！姐姐救我！”
见识过女子残忍手段又手无寸铁的姜柠在惊惧之下喊起了姐姐，可她的呼喊被狂风吞没，无人能闻。
悬空而行的女子一掌便把奋力挣扎的姜柠打倒，没有地面的承托，姜柠的长发没入黑水之中，又被女子提着衣领拎起。
她把姜柠扔到了那具棺椁旁边，伸手抢走了藏在衣袋里的翠鸟。
“我和你拼了！”
翠鸟发出愤怒的嚎叫，尖嘴啄向女子的眼睛，三根翠绿的尾羽迎风而长，死死缠住女子的脖颈。
“不自量力。”
躺在地上半昏迷的姜柠看见女子轻松捏住了翠鸟，拿起匕首毫不留情剜走了它绿如宝石的眼睛，然后一刀毙命。
‘下一个…就是我了吗？’
昏昏沉沉的姜柠头疼欲裂，天地在旋转，只剩下那具可怕又不详的棺椁。
而此时，藏于闹市地下的姜氏祭坛，氛围一点也不比姜柠的梦轻松。
姜氏家族因生于姜水河畔而得名，信奉姜水母神。
如今，上古的诸神、仙人、奇珍异兽和妖魔鬼怪，已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了。
姜氏家族的祭祀活动也早已随时代发展，从姜水河畔的林地转移到地下，变得神秘且罕为人知了。
作为姜氏的现任族长，姜笙每月初一、十五必要献上各地族人上供的祭品——姜水木，焚烧化烟为族人祭祀祈福。
今日，姜水木不燃，厚重庄严的石祭坛中代代相传的本源姜水正波涛汹涌。
站在祭坛旁的姜氏大长老虞婆婆神色肃穆，沉声道：“族长，起卦吧。”
姜笙起身，拿起了祭桌上的竹木签筒，摇了三摇，一根签笺应声掉出。
「坎卦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进退都在险阻之中，落入陷穴深处，不可轻举妄动。
姜笙看罢闭眼，深吸了口气，探身将竹签放回了签筒。
“族长，事已至此，卦象已明。您不能去，姜柠才是姜水母神选中的人。”虞婆婆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静，无情。
姜笙微微提高声量：“虞长老，姜柠是我妹妹，绝没有姐姐留守，妹妹涉险的道理。何况我既是姜氏族长，就有保护族人的义务，一切危险，我责无旁贷。”
虞婆婆看着这位年轻的族长，她公正、勤勉，是族中所有女孩的榜样，可她终究没有在动荡时代生存过，不明白作为一个领导者，最难的不是牺牲自己，而是为了大局去牺牲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人。
水声不绝，此时本源姜水依旧在祭坛中横冲直撞，维持了这么久的平静终究是要打破了。
“族长之心，吾辈明白。还请明日您将姜柠带来祭坛吧，去与不去，只能看母神的意思。”
姜笙听罢，身形微凝，心中千头万绪，妹妹因母亲的事一直对族中事务敬而远之，现在突然对她委以重任，她能接受吗？
虞婆婆看着怔住的姜笙，开口道：“族长，现下七曜世家除了我们和祝家，其余五家都已失联。这说明……”
“说明异世界气数已尽，我们世界也快了。”姜笙面无表情地接了下去。
“所以，麻烦您和姜柠说清利害，她的选择，关乎此方世界的存亡。”
一直默默无闻的姜柠应该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和世界存亡扯上关系。
拜恋爱脑又抛弃女儿的母亲所赐，姜柠发觉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少不了虚伪、欺骗、愤怒。
生自己的人尚且如此，何况陌生人？人性是丑陋的，她选择逃避并且及时行乐。
所以宠她的姐姐给她创造了一片桃花源，遗憾的是，花总有凋谢之时，桃花源也终将不复存在。
而姜柠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就是姐姐姜笙，所以世界存亡她并不关心，可如果危及姐姐，她就绝不会坐视不理。（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