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了。
只有夜风吹过废墟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沈炼的心跳得飞快,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
他看着那个擦拭着鞋底,仿佛刚刚只是在花园里散步时踩到了一坨狗屎的红衣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杀人。
他见过杀人,他也杀过人。
诏狱里,他杀出一条血路,也曾感觉自己变成了只知杀戮的野兽。
但那和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个人杀人,没有愤怒,没有快意,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就像人走路会踩死蚂蚁一样,自然,随意,甚至还带着一点嫌弃。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沈炼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东方不败擦干净了鞋底,将那块沾了脑浆的手帕随手一扔,手帕在半空中就化为了飞灰。
他这才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沈炼,似乎是第一次正眼打量他。
“你就是沈炼?”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了几个死人,就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个蠢货?”
“你!”沈炼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哥和三弟的死,妙彤的死,是他心里最深的痛。
这个妖人,竟然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他们是“几个死人”,说自己是“蠢货”?
“我不是蠢货。”沈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为他们报仇,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东方不败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经地义?唯一的‘天’,就是强权。唯一的‘义’,就是胜者。你这么弱,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报仇?不是蠢,是什么?”
这番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沈炼的心里。
他无法反驳。
因为这个妖人说的,是事实。
在诏狱里,如果不是那个老狱卒,他已经死了。
在甬道里,如果不是这个斗笠人出现,他可能跟赵靖忠同归于尽了。
而现在,在这个妖人面前,他更是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沈炼心神激荡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斗笠人,突然动了!
他没有任何征兆,猛地向后一退,一掌拍在了身后的假山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
那座由天外陨铁铸成的假山,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个地道!
“走!”
斗笠人根本不看结果,拉起还在发愣的沈炼,纵身就跳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他出手到两人跳进地道,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哦?还有这种小把戏?”
东方不败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他没有立刻追下去,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正在缓缓闭合的假山裂缝。
他伸出手,隔空对着那裂缝,轻轻一指。
“嗡!”
一道无形的劲气射出,那正在闭合的假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露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在了假山前。
他没有进去,而是伸出手,探入了那裂缝之中。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
他的手里,多了一块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玉版。
玉版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像是地图一样的纹路。
正是那半块地图!
“有点意思。”东方不败看着手里的玉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以为用一个假地道,藏一个假地图,就能骗过我?”
他将玉版收进怀里,目光看向那个黑漆漆的地道口。
“让我看看,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紧不慢地,抬脚走进了地道。
地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沈炼被斗笠人拉着,在狭窄的通道里飞快地奔跑。
他的脑子还是乱的。
“刚才那是什么?你不是说地图在假山下面吗?”沈炼喘着粗气问道。
“那是假的。”斗笠人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依旧冷静,“我祖上留下的机关,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假的地图,用来迷惑敌人。第二层,才是真正的地道。第三层,才是藏着地图的密室。”
“我们刚才进的,只是第二层。”
沈炼听得目瞪口呆。
这心思也太缜密了。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那个妖人肯定会追上来的!”沈炼急道。
“他会的。”斗笠人说道,“但他会先去第一层的假地道里转一圈。那里,我给所有追进来的人,都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隆——!”
整个地道,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头顶上,不断有尘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一阵阵机关发动的声音,和利刃破空的声音。
但奇怪的是,没有惨叫声。
“那是什么?”沈炼问道。
“一点小玩意儿。”斗笠人淡淡地说道,“火油,毒烟,还有几百斤的西域精钢弩箭。就算他是神仙,也得费点手脚。”
沈炼听得头皮发麻。
这个斗笠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丝毫不亚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阴谋家。
自己跟他合作,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又跑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斗笠人停下脚步,在一面墙壁上摸索了片刻,按动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块。
“咔嚓。”
旁边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另一条更加隐蔽的通道。
“走这边。”
他们钻进新的通道,身后的石门又缓缓关上。
这条通道,明显比刚才那条要干燥和整洁得多,似乎经常有人走动。
“这是通往哪里的?”沈炼问道。
“京城的地下水网。”斗令笠人说道,“严嵩这个老贼,为了方便自己逃命,早就把他的府邸和京城的地下水路连接在了一起。现在,倒是方便了我们。”
两人在地下水网中,又穿行了将近半个时辰。
四周,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和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那股被追杀的窒息感,终于渐渐消散了。
那个妖人,应该没有追上来。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出口,他们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偏僻的,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快要开始了。
两人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劫后余生。
沈炼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向旁边的斗笠人,对方虽然也有些狼狈,但呼吸依旧平稳。
“我们……安全了?”沈炼问道。
“暂时。”斗笠人说道。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亮之后,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严府发生的事情。东方不败,西厂,锦衣卫……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重新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沈炼沉默了。
他靠在墙上,看着自己那双依旧缠着绷带的手,心里一片茫然。
报仇……
他现在连活下去都这么艰难,还谈什么报仇?
那个叫东方不败的妖人,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还有这个斗笠人,满嘴谎言,心机深沉,自己真的能信他吗?
“你到底是谁?”沈炼再次问道,“你费尽心机要找那个《葵花宝典》,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斗笠人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一张陌生的,却又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了沈炼面前。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算不上英俊,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我叫杨寰。”男人开口说道,“建文四年,我曾祖,是御前带刀侍卫统领。”
“我找《葵花宝典》,不是为了练。”
“而是为了,毁了它。”
养心殿。
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朱栢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由东厂加急送来的密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描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
“东方不败……以一人之力,尽杀西厂番子百余人于严府废墟……”
“西厂档头刘疤子,被一脚踩碎头颅……”
“沈炼、斗笠人,借地道遁走,不知所踪……”
“现场,发现大量机关陷阱,疑为前朝墨家手笔……”
“哈哈……哈哈哈哈!”
朱栢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有些癫狂。
站在他下首的贾诩,依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心里清楚,陛下现在,非常高兴。
高兴得,就像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一个……非常危险的玩具。
“贾诩,你说,这个东方不败,有意思吗?”朱栢笑够了,将密报扔在御案上,看向自己的首席谋士。
贾诩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回陛下,此人,已非凡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非凡人?”朱栢挑了挑眉,对这个评价很感兴趣,“怎么说?”
“武功,已入化境。”贾诩言简意赅地说道,“护体真气外放,瞬杀十数人;飞针杀人,百步之内,取人性命于无形。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常理。老臣遍观史书,也从未见过如此人物。”
“老臣甚至怀疑,他练的,已经不是武,而是道,是仙术。”
“仙术?”朱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朕喜欢这个词。朕是天子,若这世上真有仙人,那也该是朕的臣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霸道到了极点。
贾诩低下了头,没有接话。
他知道,陛下现在正兴头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东方不败,就像一头突然闯进羊圈的猛虎。
陛下非但不想着怎么把它关进笼子,反而觉得这头老虎让整个羊圈变得更有趣了,甚至想给它喂更多的羊。
这太危险了。
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个体,对于一个皇朝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陛下,”贾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此人狂悖无礼,目无君上,之前更是在诏狱,当众辱骂……辱骂陛下。”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
“如今,又在京城之内,公然屠戮朝廷命官。此等行径,与谋反无异。若不加以雷霆手段,严厉剿杀,恐怕会动摇国本,让天下人,小看了朝廷的威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