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顾长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以头撞门和砸门的动作。
但是，屋里的人不理会他，不管他怎么撞怎么敲，终究都是白费力气，大门毫无松动。
顾长欢一边疯狂地砸门撞门，一边无能地咆哮。
他的咆哮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激起一圈圈回音。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失败者的怨毒，和无能的怒火。
门内，顾瑾瑜怒斥道：“顾长欢，你真是疯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敲门撞门的声音停了。
顾长欢拖着一条残腿，艰难地离开。
这时，顾瑾瑜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从猫眼里看到，顾长欢一瘸一拐地离开。
她仍然心有余悸，说道：“叶贤侄，你可不可以，不赶我走？至少，容我在这里待上一天？”
不等叶知秋回答，杜春兰已经走了出来，抢先说道：“你应该叫他主人，我替叶大哥做主了，可以的，没问题的。需要用一根藤条，先把你捆起来，捆个一天一夜。”
顾瑾瑜看着杜春兰，一脸懵圈。
杜春兰接着说道：“你在门外待了一夜，叶大哥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被怪物咬过，有没有感染，会不会在一天之内变成怪物？用一根藤条把你捆起来是非常必要的。之前，我男朋友变异了，我向叶大哥求救，求收留，他说不知道我有没有感染，为了确保他本人，和家里收留的几位大美女的安全，只能先用一根藤条，把我捆上一天一夜。对此，我深表理解，就同意了，让叶大哥先把我捆起来。你想留下也可以，叶大哥为了他自己和我们姐妹几个的安全，要先把你捆起来，一天一夜过后，你没有变异，就解开你身上的藤条。
“如果你被发现感染了，或者是变异了，那就对不起了，不会给你解开身上的藤条，叶大哥只能杀了你。当时，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不只是你我，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只要被发现感染了，或者变异了，都要被杀死，没有一个女人能例外。”
顾瑾瑜手托香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有被怪物咬过，不可能感染，更不可能变异。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还是回去吧，一天之后，我再过来。”
叶知秋淡淡地说：“可以的，我无法确定，你在夜间是否被怪物咬过。包括你自己都无法确定，睡着了或者打个盹的时候有没有被咬过。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只好先用藤条把你捆了。
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也不会阻拦。一天之后，如果你没有成为感染者或者变异了，那么恭喜，你好我好。如果你成为感染者，或者变异了，那么对不起，不管你在这个小区的任何地方，我都要杀了你。”
叶知秋说着，亲自送顾瑾瑜到门前，为她开了门。
789户门内。
叶知秋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鹿肉，送进嘴里。
那一股淳厚温热的肉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他用餐巾纸，慢条斯理，近乎优雅地，擦拭着嘴角。
门外的狂暴与门内的平静，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监控。
监控里的世界是扭曲的，不像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顾长欢去而复返，他的手里拽着顾瑾瑜的长发，硬是将她拽了过来。
此刻，他那一张血淋淋的脸，更是因为愤怒和伤痛，扭曲得不成样子。
脸上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就像是流不干一样。
此刻，顾长欢就像是一头失控的公牛，用头，用肩膀，用拳头，用一切能用的部位，疯狂地攻击着叶知秋家的大门。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的攻击，他的那一条因受伤而几乎残废的腿，就是一阵刺痛。
都让他自己因为腿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但这疼痛，反而刺激了他的凶性，让他更加疯狂。
顾瑾瑜这个末世前看不起底层人士，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正被她的逆子顾长欢，一把揪住头发，狠狠地摁在叶知秋家的大门上。
她身上那件天蓝色的旗袍，也在顾长欢的撕扯中，受损十分严重，不仅在正面被撕扯出几条裂纹，就是侧后面，也被血渍浸染得有些肮脏。
这一身高档的旗袍，价值上万，被她的逆子，给撕扯得不成形状，露出里面单薄的真丝睡衣。
那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S型曲线，此刻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写满了恐惧与不敢置信。
她简直不敢想，被自己百般宠溺、视若珍宝的儿子，有一天会变成眼前这个狰狞的畜生。
叶知秋在门内，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顾长欢在外被毒打，带着一肚子的憋屈，拖着一条几乎残废的腿回来。
极端的心态下，被激发出了，比平时大了数倍的力量，但是，顶多能维持十几分钟，而且毫无技巧，纯粹是野兽般的发泄。
这样的攻击，除了制造巨大的噪音，对一扇固若金汤的防盗门，只能造成微乎其微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叶知秋都不知道该说他是猪脑袋，还是比猪还蠢了。
在末世，注定要成为别人或者怪物的食物。
叶知秋的视线，从顾长欢的身上移开，落在了顾瑾瑜的脸上。
他看到，顾瑾瑜在最初的惊恐过后，眼神里竟然没有去哀求这个逆子，也没有试图去打开他家的大门。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沉默再沉默。
叶知秋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在做出选择。
这是一道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门外，是只会对她拳打脚踢，却连一口面包，都带不回来的逆子。
门内，是能随意拿出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能让她免于饥饿的、神秘而强大的邻人。
她应该依靠谁，答案不言自明。
“姓叶的，你特么的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啊！”顾长欢见砸不开叶知秋的门，将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顾瑾瑜的身上，“你再不给老子开门，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他扬起手，作势要打。
顾瑾瑜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个时候，她胃里那一股刚刚平息下去的饥饿感，仿佛又一次升腾起来。
她想起了那碗方便面霸道的香味，想起了那一口热汤，滑入喉咙时的幸福感。
她也想起了顾长欢刚才说的那句无能狂怒的咆哮：“等老子饿得不行了，第一个就把你卖了换面包！”
恐惧与渴望，在她的脑海里激战。
最终，对饥饿和被抛弃的恐惧，压倒了对眼前暴力的恐惧。
她猛地睁开眼，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憎恨与悲壮，决绝与勇气的光。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顾长欢嘶吼道：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一声尖叫，仿佛是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也彻底斩断了亲情的羁绊。
她自己关上了那扇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未来的命运，押在了789那扇紧闭的门上。
顾长欢彻底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瑾瑜，这还是那个把他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要星星她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的亲妈？
顾长欢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门内，叶知秋笑了。
他知道，时机到了。
对这只宠物的第一次测试，结果堪称完美。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不紧不慢地转身，从空间里取出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然后，他才重新走到门口。
“咔哒。”
一声轻响。
门被拉开了一条仅仅能容纳一只手臂伸出的缝隙。
门外的顾长欢和顾瑾瑜，同时一愣，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的手，与顾长欢那布满了网状伤口，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的粗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只手的主人，甚至没有再看顾长欢一眼。
他只是将那瓶矿泉水，轻轻地、随意地，扔在了顾瑾瑜的脚边。
“咚。”
瓶子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随即，一个平静的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从门缝后传来。
“喝点水，压压惊。”
“外面冷，别冻着。”
话音落下。
“砰！”
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再次落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门外的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楼道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刚才顾长欢的咆哮，更加令人窒息。
顾长欢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茫然。
再到一种被巨大羞辱感所点燃的、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他看到了什么？
一瓶干干净净、未开封的矿泉水！
在这个极度缺水的末世里，干净的水，价值不亚于食物！
他自己在外奔波半天，被人打断了腿，渴得喉咙冒烟，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找不到。
叶知秋，这个他眼中的“小白脸”、“底层牛马”，却能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就将一整瓶珍贵的矿泉水，扔出来……给自己那个他正准备施暴的亲妈！
这不是同情。
这不是怜悯。
这是炫耀！
是赤果果的、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对蝼蚁般的施舍！
更是对他顾长欢，这个高门大户的“掌上明珠”，最响亮、最无情的一记耳光！
“啊啊啊啊——！”
顾长欢的心态，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再去砸门，而是疯了一样，用拳头捶打着坚硬的墙壁，直到指关节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作为男人、作为巨婴的一切，都在那瓶矿泉水的面前，被碾得粉碎。
而顾瑾瑜，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钉盯在那瓶矿泉水上。
瓶身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在楼道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那透明的液体，显得如此纯净，如此诱人。
叶知秋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喝点水，压压惊。”
“外面冷，别冻着。”
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命令，只是平静的陈述。
可这平静的背后，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里面的那个小男人，是在告诉她，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也是在告诉她，你的安危，由我负责。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顾瑾瑜的心底升起。
那是一种混杂着屈辱、庆幸，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全感。
她缓缓地弯下柳腰，颤抖着伸出纤纤素手，捡起了那瓶矿泉水。
末世的天气极端，气温忽升忽降。
叶知秋的家里，一直都是温暖如春。
瓶身的冰冷，让顾瑾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但她没有松手，反而将它死死地攥在手心，仿佛那不是一瓶矿泉水，而是她未来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拧开瓶盖，仰起头，将那冰凉的液体，灌进自己干涩的喉咙里。
水流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但很快，这股寒意就化作了一股甘泉，滋润了她快要燃烧的五脏六腑。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她紧握着瓶身的素手上。
一瓶矿泉水，喝完了。
顾长欢的嘶吼，也渐渐变成了筋疲力尽的、如同野兽败北后的呜咽。
他最后怨毒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又看了一眼握着空瓶，仿佛与他隔着一个世界的、曾经的亲妈，拖着那条几乎废了的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楼梯的黑暗中。
母子关系，在这一刻，名存实亡。
楼道里，终于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顾瑾瑜握着那个空瓶子，靠着789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手心里的瓶子，依然还是那样的冰冷。
可是她的心里，却因为刚才那个小男人，那几句平淡的话，升起了一丝久违的、病态的暖意。
她第一次感觉到，叶知秋口中那句：“我说了算”，似乎也并不全是羞辱。
它还代表着一种秩序。
一种能让她活下去的，另类的安全。（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