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外忽起一阵凌乱脚步,竹帘哗啦掀动,撞进个人来。
只见钱师爷冠帽歪斜,襟前汗渍深重,似从油锅里捞出来:
“大、大人!”
“城头旌旗动,营中鼓角鸣....”
他喉结上下滚动:
“那姓林的…骑着马回来了!”
守斌茶盏顿在半空,皮笑肉不笑:
“钱师爷莫不是冷糊涂了?”
“白莲教几十位武夫高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便是个铁砧子也锤成齑粉了。”
他故意将茶盖磕得清脆作响:
“本官今日便要在此静候佳音,纵是天塌下来…”
话未说完,钱师爷已扑到案前:
“千真万确!”
“银甲染血如修罗,身后跟着六七百兵卒!”
他忽地压低嗓门,吐息带着寒气:
“大人,那林澈真的回来了....”
“哐当....”
瓷盏砸在地上,碎瓷混着茶汤溅上守斌的绛紫官袍。
值房里静得可怕,只余更漏滴滴答答,像在数着他骤然停跳的心脉。
良久,守斌喉间挤出嗬嗬怪响:
“定是你看错了…对,定是血污糊了眼!”
他猛地揪住钱师爷前襟,目眦欲裂:
"你可瞧见他是不是缺了胳膊少腿?”
“是不是让人抬回来的?”
话音未落,自己先泄了气,瘫在太师椅里喃喃:
“完了…全完了…”
頓了片刻,他猛的跳起来;
“快,快去打探消息!”
“看看白莲教的人都死绝了没有!”
“如果死绝,他林澈没有证据拿本官也毫无办法!”
“对,证据....”
突然守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嘶吼。
钱师爷马不停蹄出了县衙,就去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回城的林澈安排好手下兵士。
又拿出一部分银钱分发下去,犒劳,抚慰兵士。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道理他懂。
财聚人散,人散财聚的道理他更懂。
手下兵士就是他在这乱世活命的本钱,再多的钱也不如凝聚的军心....
安顿好兵士,林澈带着几十名亲卫和牛二就直冲林县县衙。
林县县衙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守知县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面色惨白如纸。
“大、大人……”
“消息查明了,白莲教高手全死了!”
守斌刚松一口气,身子刚刚坐端!
钱师爷又带着颤音道;
“但那煞星……林、林澈来了!”
“哐当....”
好不容易才挺起的身子,又软了下去。
后衙花厅里,林澈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手太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扶手。
身旁立着牛二,长刀出鞘的寒光晃得人眼晕。
守斌被钱师爷搀扶着踉跄进门时,林澈顿时绽开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调侃道:
“大人这是积劳成疾?”
守斌后颈的寒毛唰地立了起来,林澈这笑容分明比三九天的冰碴子还冻人。
他强撑着拱了拱手:
“林大人剿匪归来,想必是旗开得胜?”
“下官这就吩咐备下庆功酒……”
“庆功酒不急。”
林澈突然起身,亲热揽住守斌肩头,把人按回主位:
“倒是要请教大人,那落凤岭的毛贼,何时修成了几十个武夫高手?”
“咔哒”
一声,守斌手中的茶盖撞在杯沿上,奏出个破音。
这是林澈要挑明了,这刀了已经亮了。
就看他如何圆谎了!
“林大人说笑了,那群土鸡瓦狗若是武夫高手,早该把林县地界搅得天翻地覆了!”
林澈抚掌大笑:
“那本官就奇了,剿匪时那几十名武夫高手从哪蹦出来的?”
“莫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守斌擦了擦额头冷汗道;
“或许是,几处山匪聚集,才能有此阵仗!”
“若大人将他们一网打尽,本官必定上奏朝廷为您请功....”
林澈笑容逐渐冷冽;
“哦,守大人这解释....”
“当真是妙啊!”
“那守大人可知白莲教?”
守斌心猛然提到嗓子眼,重点来了。
他双腿打战,甚至想磕头求饶,但理智告诉他硬撑着还能保一条命....
“白、白莲教?”
守斌的舌头突然打了结:
“下官……从未听闻!”
“没听过不打紧?”
林澈俯身撑住太师椅两侧扶手,把守斌困在方寸之间:
“这群山贼打着白莲教旗号,在落凤岭埋伏我上千将士。”
“这分明是打陛下和镇南王的脸面啊!”
说着突然击掌三声,门外立即有亲兵捧着文房四宝鱼贯而入。
林澈拈起狼毫蘸饱墨汁,笑吟吟塞进守斌颤抖的手中:
“劳烦大人写三道奏折,一道呈陛下,一道送镇北王,另一道将将士受伏的消息告知镇南王!”
“到时候朝廷震怒,派兵围剿!”
“白莲教全教皆要为我战死的兄弟陪葬!”
守斌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点,仿佛看见催命符在眼前飘。
这奏折要是写了,白莲教的追杀令怕是明日就要钉在县衙大门上。
他把笔一扔,梗着脖子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守斌脸上,直打得他官帽飞出去丈远。
半张脸顷刻肿成发面馒头,嘴角豁开道血口子。
钱师爷见状跳脚大骂:
“林澈你竟敢……”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刀光一闪,师爷的脑袋已滴溜溜滚到墙角,双目圆睁,恰与守斌对视。
牛二收刀入鞘。
林澈拍了拍牛二肩膀;
“你看你,动什么手!”
“吓坏知县大人,你担得了责?”
林澈转过身俯视守斌继续道;
“现在守大人可愿意写奏折?”
“或者想起些什么来了?”
“你、你……”
守斌指着地上尸身,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突然扯着嗓子嚎叫:
“本官要上奏!”
“要参你滥杀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一个鸟师爷也算朝廷命官?”
“只怕秦淮河的王八也比这色人只多不少!”
“哎....”
“本官劝你还是省些力气罢。”
林澈抬脚碾碎滚落的官帽,唇边噙着冷峭的弧度:
“既然守大人不识抬举,本官只好帮你认认.....黄泉路!”
守斌歇斯底里嘶吼道;
“有种你就杀了我,杀我啊!”
眼下他退无可退,上奏剿灭白莲教他必死无疑。
只有依靠身上这身官服赌林澈不敢动手。
林澈冷冷一笑;
“没想到,守知县还是个硬骨头...”
“那就别怪本官了!”
说着朝身后亲兵递去一个眼神;
“留全尸!”
守斌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澈;
“你真的敢杀我!”
“我是朝廷钦命的七品命官,你敢杀我,小心你全家...”
刚想说株连全家,猛然想到,林澈这厮屁的家人,家人早让他们祸祸干净了....
林澈只顾坐在堂中喝茶!
亲兵拎着白布前来。
守斌顿时吓破了胆。
就在守斌快要被勒死之际。
一道清冷女声陡然传来;
“住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