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陈不凡的话,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泼满汽油的草原。整个烧碱车间彻底燃烧起来!
工人们的眼中不再有疲惫,不再有怀疑。
只有火焰!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希望之火!
“总工!您就下命令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跟着您干!”
钱老师傅把焊枪往肩上一扛,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光。
“谁他娘的再敢说一个不字,我第一个不饶他!”
陈不凡笑了,他要的就是这股劲,这股敢把天捅个窟窿的劲!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他抓起地上的粉笔,转身就在那片唯一还算干净的水泥地上画了起来。
没有图纸和尺子,他就那么蹲着,手臂稳定得像机器,一条条笔直的线条,一个个精准的圆弧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那不是一张图纸,那是一个即将诞生的钢铁巨兽的心脏、血管和骨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年轻人,看着他用一根小小的粉笔,在地上勾勒出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又充满美感的世界。
“这里,是阴极室。”
陈不凡的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是阳极室。”
“我们做的复合隔膜,就装在这里。”
“改造后的蒸汽管道从这里接入,给电解液预热,可以把电耗降低百分之三十!”
“孙丽,你们实验室要随时监测碱液浓度,温度每升高五度,浓度就要重新测定一次!”
“吴平,你带人负责管道对接,记住,法兰盘的密封垫片,全部换成耐高温的石棉橡胶板,一片都不能少!”
“钱师傅,所有的焊接点,都用氩弧焊打底,再用电焊覆盖,我要的不是结实,是绝对的密封!”
陈不凡一边画一边下达命令,他的大脑就是一台最精密的计算机,几百个零件,十几道工序,几十号人,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条。
王涛被韩林宇的手下老鹰打伤之后,一直在疗伤,同为一车间的吴平也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吴平办事牢靠,稳重踏实,深得陈不凡信赖。
没人再问为什么,没人再有疑问。
他们只需要执行,疯狂地,不计代价地执行!
整个烧碱车间变成了一台为了胜利而咆哮的战争机器。
铁锤落下,火星四溅,钢板切割的尖啸声混合着工人们粗野的号子,汇成了一首撼天动地的交响乐。
时间在汗水和噪音中飞速流逝。
没有人回家。
累了就靠在冰冷的设备上打个盹,饿了就啃一口食堂送来的冰凉馒头。
三天三夜,烧碱车间的灯就没有熄过。
所有人都熬红了眼,嗓子喊哑了,手上磨出了血泡。
但没有一个人倒下。
因为陈不凡,那个他们的主心骨,三天三夜,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小时。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出现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边管道的走向偏了两公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边复合隔膜的烘干时间差了五分钟,他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
他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突发的技术难题,他的大脑里仿佛装着一座无穷无尽的知识宝库。
第四天凌晨。
陈不凡刚刚解决完一个耐火砖砌筑的难题,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一只粗糙的大手扶住了他,是钱老师傅。
“总工,去歇会儿吧。”
老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熬。”
陈不凡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猛吸了一口,用尼古丁强行驱散着疲惫。
“不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解决。”
他指着那些已经制作好,正在晾干的复合隔膜。
“自然风干太慢了,而且湿度不均匀,会影响离子渗透率。”
“咱们的时间,等不起。”
钱老师傅看着那些薄薄的隔膜,也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
陈不凡的目光在车间里飞快地扫视着,像一头寻找猎物的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根刚刚接好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蒸汽主管上。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办法了!”
他扔掉烟头,冲着吴平喊。
“吴平!带几个人,去仓库把所有能找到的铁皮,铁丝网,都给我找来!”
“再找几个手巧的,跟我来!”
半个小时后。
一个简陋的却又设计精巧的烘干房,就在车间的一个角落里被搭建了起来。
吴平他们用铁皮围成一个密封的箱子。
陈不凡亲自动手,把蒸汽主管引出一根分支,像盘蚊香一样在箱子底部盘了好几圈,他又在盘管上方铺设了好几层铁丝网。
阀门打开,高温的蒸汽瞬间涌入盘管。整个铁皮箱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烤箱,温度迅速升高!
“把隔膜放进去!”
孙丽带着女工们,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张湿润的复合隔膜平铺在了铁丝网上。
“关门!”
铁皮门被关上。
陈不凡看着箱体上的一个用土办法自制的压力表,精确地控制着蒸汽阀门的开关。
“十五分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十五分钟后,我们就有完美的隔膜!”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那个冒着热气的铁皮箱子,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诞生奇迹的魔盒。
十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陈不凡再次打开箱门的时候,一股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
孙丽第一个冲上去,她戴着手套拿起一张被烘干的隔膜。
那张隔膜薄而坚韧,干爽平整,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和变形。
“成功了!”
孙丽的尖叫声带着哭腔!
“我们成功了!”
整个车间再次沸腾!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烘干箱,解决了整个项目中最关键的一道瓶颈!
它把原本需要几天的工期,缩短到了几个小时!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巨大的成功而欢呼时,陈不凡却悄悄地退出了人群。他走到了车间门口,靠在冰冷的铁门上点燃了第二根烟。
他太累了,身体的疲惫还好说,精神上的紧绷几乎要把他压垮。
他知道,韩林宇的报复绝不会只有那么简单。
明枪躲过去了,暗箭呢?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是母亲张兰,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满脸的怒气和心疼。
“陈不凡!”
张兰一上来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你不要命了!”
“三天三夜不回家!你是想死在厂里吗!”
陈不凡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妈,妈,疼疼疼……我这不是忙嘛!”
“忙?忙就能不吃饭不睡觉了?”
张兰松开手,把饭盒塞到他怀里,眼眶却红了。
“厂里都传遍了,说你得罪了公安局的大官,人家要整死你。”
“你听谁瞎说的。”
陈不凡打开饭盒,里面是滚烫的小米粥和两个咸鸭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没事,好着呢。”
“你还嘴硬!”
张兰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担忧。
“今天我去菜市场,听隔壁曙光厂的人说,市物资局下了通知,所有跟烧碱生产有关的材料,什么石墨粉,石棉绳,全都列为计划外物资,暂停对咱们厂供应!”
“咱们厂的采购科长,跑了一天连一根毛都没买回来!”
陈不凡喝粥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来了,终于来了。
韩林宇这是要釜底抽薪!技术上搞不垮他,就从原料上卡死他!没有原料,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造不出电解槽!
陈不凡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把饭盒递还给母亲。
“妈,你放心。”
他的声音很平静。
“天塌不下来,你先回家照顾好自己和彩彩,厂里的事我有数。”
他把母亲送走,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他转身走进车间,走到了那张巨大的流程图前。
工人们的欢呼声还在继续,没有人发现,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
吴平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总工!隔膜的问题解决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总装了?”
陈不凡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指着图纸上的几个位置。
“这里的密封需要石棉绳,阳极的保护涂层需要石墨粉。”
“阴极室和阳极室的连接需要特制的耐腐蚀螺栓。”
他每说一样吴平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东西,咱们仓库里还有多少?”
陈不凡问。
吴平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像蚊子。
“石棉绳还够用一半。”
“石墨粉嘛,昨天就用完了。”
“螺栓一个都没有。”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刚刚升腾起来的火焰,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怎么会……”
“采购科那帮孙子呢?”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陈不凡看着那一张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谁说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没有原料我们就不能自己造吗?没有螺栓我们就不能自己扯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己造?那怎么可能!
“路,是人走出来的。”
陈不凡走到人群中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韩林宇想卡死我们,他就得有那个本事!他断我们的路,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
“到!”
“把保卫科所有退伍的老兵都集合起来!挑最能打的,最机灵的!”
他又看向吴平。
“吴平!你找几个脑子活的,跟我走!”
吴平的眼睛瞬间亮了。
“总工!咱们去哪?”
陈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的目光投向了厂区之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他韩林宇有他的官僚系统,我有我的江湖规矩,今天晚上,咱们就去曙光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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