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秀苑内佛像姮白,沉香氤氲。
李夫人端坐锦榻,指尖轻捻腕间金镯,目光似闭非闭。
戚夫人携女跪在地上,泪痕斑驳。
徐银朱鬓发散乱,藕荷色裙裾上沾着夜露,瑟瑟如风中残荷。
曾何几时啊……
这戚雪明先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卑微。
果然,什衣生来就是她李元沁的福星。
“姐姐明鉴!”戚夫人泣不成声,“淑娇今夜在御花园偶遇太子,不过说了两句话,怎料……”
“不过说了两句话?”徐见伶轻摇纨扇,面纱微动,“我分明瞧见太子殿下将姐姐抵在山石上,郎情妾意,好不快活呢。”
“二妹妹!”
徐银朱泪水落下来。
李夫人:“银朱,你且说说,太子碰了你何处?”
徐银朱不言,纤指紧捏衣带,朱唇染血。
戚夫人扑上前将女儿护在身后:“姐姐!淑娇尚未出阁,这般问话叫她如何自处?”
“正是要为她的名节着想。”大夫人这时候倒是好声好气,“若当真有了肌肤之亲,不如就此定了名分。”
“我好寻个时间,找老爷说上一说,不是吗?”
徐见伶适时递上茶盏:“母亲息怒。依女儿看,银朱姐姐性子温婉,若能进东宫与女儿相伴,倒是桩美事。”
“不可!“戚夫人失声叫道,“淑娇怎配与妹妹共侍一夫!”
“姨娘此言差矣。”徐见伶俯身搀扶,“姐姐这般品貌,难道要随便配个寒门子弟?”
这话似关切,实为诛心。
戚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难道他们护国公府的女儿们,要效仿娥皇女英不成!
可那路墨遥,也称不上什么圣君啊!
大夫人慢条斯理地叫人给徐银朱落座:“或者,明日我便进宫求见贵妃。银朱既已及笄,早些定下名分也好。”
“姐姐!”戚夫人重新跪下,膝行上前,抓住李夫人裙裾,“我掌家这些年,从未有过二心。只求姐姐看在……”
“正是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李夫人打断她,唇角冷笑,“才要为银朱打算。若这事传出去,莫说嫁人,便是性命也难保。”
徐银朱半倒在地上,泪珠簌簌而落:“母亲不必再求了。女儿……愿意。”
徐银珠本以为母亲会欢喜自己能嫁入东宫。
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她最渴望得到肯定的人的失望眼神。
“淑娇!”戚夫人惊痛交加,“你可知东宫是什么地方?”
“总好过青灯古佛。”徐银朱抬眼看向徐见伶。
再怎么样,她都不会像年轻的李元沁一样,被迫把自己的儿女送往寺庙山野长大!
“二妹妹,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徐见伶:“姐姐说哪里话,咱们本就是一家姐妹。”
李夫人满意颔首:“既如此,明日便着手准备。见伶,带你姐姐去梳洗。”
待二人退下,戚夫人仍跪地不起:“姐姐当真要送淑娇入那虎狼窝?”
“妹妹这话糊涂。”李夫人沉下腰肢,金镶玉护甲轻抚过戚夫人泪湿的面颊,“东宫富贵,多少人求之不得。”
烛火噼啪,映得女人面容明暗不定。
戚夫人猛地拉住那只手:“姐姐要怎样才肯放过淑娇?”
李夫人轻笑:“妹妹掌家辛苦,不如将城南那几处庄子交给我打理,你也好专心为银朱备嫁。”
戚夫人失去力气,欲语还休,泪光盈盈。
那几处庄子是她经营多年的心血,更是银朱日后在婆家立足的根本。
可惜,大夫人不是护国公,恨了戚雪明半辈子,哪能心软。
“怎么?舍不得?”李夫人抽回手,“那便让你戚雪明的女儿,名声扫地吧!”
“我给!”戚夫人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只求姐姐善待淑娇……”
“这是自然。”李夫人实打实地开心了,理理衣袖,“明日便让管事过来交接。”
更漏声声,夜已深沉。
戚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到缀锦轩,见女儿正在灯下出神。
“娘……”徐银朱扑进母亲怀中,“女儿知错……”
“莫怕。”戚夫人轻抚女儿青丝,眼中尽是决绝,“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她取出对牌钥匙,指尖在上头细细摩挲。
这中馈之权,她本不愿争,如今却不得不放手。
“淑娇,记住今夜。”她在女儿耳边低语,“在这深宅大院里,心软便是最大的过错。”
徐银朱抬眸,泪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与此同时,琉秀苑内仍是灯火通明。
徐见伶正为李夫人卸妆,玉梳划过如云青丝。
“母亲为何非要那几处庄子?”
李夫人对镜自照,唇角勾起:“戚氏仗着掌家,这些年没少给自己攒体己。如今正好借机收回。”
“可银朱姐姐进了东宫,母亲难道不担心什衣么?”
徐见伶对着面慈心冷的大夫人,始终亲近不上来。
“她?”李夫人安抚道,“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有她在东宫,你才好施展。这深宫里头,哪个妃子没几个替死鬼呢?”
言罢,女人又尖利满足地笑起来。
徐见伶放下玉梳:“女儿明白。”
窗外忽起风声,吹得烛火摇曳。
母女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错如鬼魅。
翌日清晨,戚夫人罕见地未去荣安堂请安。
李夫人端坐厅中,慢条斯理地品着新沏的雨前龙井。
“二夫人身子不适,特意让老奴来交对牌。”
戚夫人身边的嬷嬷跪在地上,手捧锦盒。
徐见伶接过锦盒,立刻打开。
里头整整齐齐放着账册钥匙,还有一叠地契。
“姨娘倒是爽快。”她浅笑,“银朱姐姐的嫁妆,母亲自会好生准备。”
嬷嬷叩首退下后,李夫人取出地契细细端详。
“城南这三处庄子,每年的出息够养半个护国公府。”她将地契递给女儿,“日后就交给你打理。”
徐见伶:“谢母亲。”
“表小姐来请安了——”楚儿轻拉徐见伶水袖。
商玉婙穿着一身墨蓝襦裙,发间银蝶在晨光中振翅欲飞。
这样深的颜色,倒显得少女越发有气度。
商玉婙扫过案上锦盒,明白了什么,浅浅笑道。
“今日母亲气色真好。”
李夫人难得和颜悦色:“正要与你说,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靖北侯府要来下聘。”
“全凭母亲做主。”商玉婙福身,“方才遇见银朱姐姐,见她眼睛红肿,可是身子不适。”
徐见伶忙道:“姐姐昨夜着了凉,已请太医看过了。”
“原是如此。”商玉婙若有所思,“我还当是为着要进东宫的事伤心呢。”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母女二人皆变了脸色。
待商玉婙离去,李夫人沉声道:“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
徐见伶捏紧手中地契:“再伶俐也不过是个表小姐。”
哪怕做了世子妃,照样越不过她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