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书记,招待不周,见谅。”
温和如叙旧的语调,却让廖书记诚惶诚恐。
他将手中茶杯搁置在茶几上。
目光落在对面沙发上一秒便收回。
林之州正舒适仰靠在沙发上,面前茶杯未动。
周身气场不容小觑,能力更是深不可测。
廖书记心思百转千回,正在他酝酿如何开口时。
林之州平静道:“廖书记不必多想,今天我们只谈谈心。”
廖书记点首,心里可不这么想,谁没事,好端端半夜在这里谈心。
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
接着又是对面不紧不慢的嗓音:“廖书记应该知道,我在云省工作四年,底下人还给我一个绰号‘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廖书记连忙侧身恭声道:“林组长这是为百姓谋福祉——”
林之州出声打断他:“高帽子我戴不得,我们今日不说这些虚言,进川之前,我家老爷子特意交代我。”
“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应当先礼后兵。”
话落,廖书记悬着的心轻轻放了下来。
看来,今日真的只是‘谈心。’
虽然不知道这位的老爷子是谁,想来定然不是简单角色。
因为他叫人调查过,档案加密,查无可查。
他笑着回:“老爷子仁厚,川人汗颜。”
下一秒又觉不对。
这挨打就要立正。
又微微侧身对着林之州言语尊敬,姿态极低:“劳您费神,请林组长指导示下。”
对面未接话。
空间短暂安静。
林之州上半身向前倾,伸手将茶几上的茶杯端起来,抿一口。
还是喝不惯。
原路返回。
顺便将桌上牛皮纸档案袋拿在手里,同时打量廖书记一眼。
手指捏着纸袋上的麻线,动作闲散,漫不经心一圈一圈往外绕。
脑海里呈现廖书记在位七年的政绩。
中规中矩,政绩平平。
心里纳闷,这不像是江城市那位大刀阔斧的前任书记徐民义带出来的兵。
一帧画面注入而来,徐民义老书记,也就是中午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
即使退休多年,还能看到他眼底隐藏的睿智、清正、无私。
如果在给他几年时间,让江城的经济再上一个台阶也未尝不可。
可惜,水至清者无鱼。
十年前那场力排众议的城南新区改造,触动太多人的利益。
动了大多数人的蛋糕。
林之州表示遗憾,群众的利益如何才能永远在第一位?
引人深思。
思及此。
林之州想起中午小女人在老书记那里串的花串。
将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把黄果兰,放在茶几上。
果然,同她说的一样,蔫了吧唧。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廖书记见神色不明的林之州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黄果兰。
有些诧异,强忍好奇。
领导的喜好不予评判。
轻微纸张声响伴随温沉嗓音打破室内安静。
“廖书记在徐老书记身边呆了几年?”
廖书记不清楚林之州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起老书记。
他如实道:“六年,不多不少。”
想起老书记昔日教导,他颇为惭愧。
无一样达到标准。
林之州点头,视线落在他个人资料上,毕业院校‘京都北大’。
百年名校,历史悠久,文化深厚。
时间倒退个三十年,北大毕业,可以说是佼佼者。
北大最让林之州印象深刻的是第十三任校长蔡先生。
民国首届教育总长。
京都林园书房重地还挂着曾爷爷与这位文学泰斗的合影。
珍贵无比。
思念起。
他说:“廖书记毕业于北大,必然是单特孑立、才华横溢,我能逾越问一句,是什么让你选择从政?”
话音平和,气氛柔和不少。
廖书记收起凝重,面上露出一丝怀恋。
北大的校园时光,可谓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全是学生之间的良性竞争。
北大秉承蔡先生的办学理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
更是把‘爱国,民主,进步,科学’融入教学中。
他深受洗礼,十八九岁年轻儿郎,自有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怀揣满腔热血回到这片他所热爱的土地。
发誓要将江城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个水准。
然而,世事难料。
他又面露愧色,声音多了几分沉杂:“这么多年,我从北大毕业至今,一直尊崇蔡先生的教学理念,可林组长你也知道,世道变幻,我如今已是孤舟难行。”
或者说他们这一部分少数人寸步难行。
“哦,那我倒觉得未必。”年轻的男人反驳。
“你在老书记面前呆了六年,应该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你能在老书记退休三年之后登顶,想来是老书记私下运作一番。”
“明面四省调派下来的书记实则是为了给你引路,三年期满就调任,接着就是你任职。”
“老书记应该费了一番功夫。”
说完,他抬头,眸子黑如海底礁石,深不可测。
直视廖书记。
廖书记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声音闷道:“我着实有负老书记所托。”
惭愧万分。
二人面前的茶透。
林之州收回视线将凉茶倒进垃圾桶,换上热茶。
说:“廖书记应该饱受冯生弹铗之苦,如今,何不借着机会处囊之锥。”
对面人闻言,猛的抬头,目露震色隐含激动:“林组长,寓意何为?”
廖书记此时想叫他一句‘之州兄’。
正如袁中道的《德山别杨西来》写的‘人生贵知心,定交无暮早’。
他的知己虽迟但到,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虽然老了,但此刻内心热血沸腾,似又回到那年宣誓入党的豪迈时刻。
声声浩荡誓言从缕缕茶雾中奔袭而来。
‘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廖书记往日毫无神采的眼神突然就亮了,目光如炬。
林之州站起身缓步至落地窗前,身形挺括如松,背对廖书记,他从巨大的落地窗俯瞰下去。
时至半夜,街道行人稀稀拉拉,三两车辆疾驰而过。
百姓,人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似有感悟。
他转身开口:“横榘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我毕业院校的校训,我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男人的声线平厚,充满力量。
话落同时坐回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舒适随意。
接着说:“如今我担任巡视组组长一职,自然责任重大,廖书记应当明白,肃清工作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真正的肃清需要你们自己铸造一块钢板。”
“蛀牙长在牙齿,时间太久,光挑虫怕是不行,得拔牙,长痛不如短痛,廖书记,你觉得呢?”
沉着稳重话语字字珠玑。
廖书记神情一倏,站起身,对着林之州恭敬弯腰行一礼。
他起身的同时,林之州起身,错开身子避让。
“林组长,廖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伸出双手握住林之州的右手,郑重其事。
林之州含笑:“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谈话至此。
廖书记告别。
林之州送他至房门外,陈秘书听见动静跟随廖书记一起下楼。
两人客气一番。
廖书记没能抵过陈秘书的热情。
五分钟后,陈秘书回到林之州的套房,将资料文件整理,妥帖收纳。
准备离开时,林之州突然叫住他:“顺便看辆车。”
万一约会开公家的车不方便。
陈秘书点头答应,在林之州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老大别到时候自作多情。
房门开。
陈秘书诧异,
一抹半熟的面孔。
他礼貌喊:“许小姐。”
***
27章,躺进黑名单
“真舒服。”
沈嘉南骑着小毛驴,沈听岚坐在后面,满足的发出喟叹。
凌晨一点。
地热尽散,凉风悠悠。
沈听岚喝了几瓶啤酒,脑壳昏沉,如今坐在电瓶车上,微风一吹,清醒不少。
小毛驴慢速驶过西江大桥,舒适惬意,情绪莫名的好。
空旷的大桥几乎没有行人,偶尔一辆轿车急驰而过。
沈听岚后知后觉。
一巴掌拍在正在骑车的沈嘉南肩头。
“浪子走这边,绕了一大圈。”
沈嘉南不注意,车都瓢一下“在骑车,不要动手动脚。”
“有啥子关系嘛,从这里绕回去,也才半个小时,快得很。”
她闭麦。
觉得有道理,小城市就是这点好,一个市,骑车一个多小时就能逛完。
从西江大桥绕到三桥回去,中间还会经过坐落在河边的维纳斯酒店。
也算歪打正着。
这么晚了,估计某个人已经休息。
不对,
她有些气愤,加大音量:“老子明天还要上班,你硬是一天日疯倒癫的,非要绕啥子路。”
几乎同一时间就听见前面沈嘉南幸灾乐祸的小调:“老子明天不上班,衣服裤儿臼起穿。”
沈听岚:……
给老子记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姐。”
沈听岚选择性听不见。
“姐。”
“姐,姐。”
“喊冤啊,有屁快放。”沈听岚不耐烦道。
沈嘉南:“姐,你浪子没耍朋友?”
无缘无故,问起这个?古怪。
沈听岚没好气说:“干啥子,你要给我介绍吗?”
沈嘉南反问:“我能给你介绍吗?”
“那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直接了当拒绝。
“呲”一个急刹。
小毛驴刚好停在十字路口。
沈嘉南回头,言语激动:“姐,浪子没听说过,那个?我认不认识的?”
他那只会爆金币的姐夫,他尽力了。
爱莫能助。
可惜可惜。
嗯?有什么可惜,长相不知,身高也不知,就知道一个,老有钱。
万一是个人矮又挫的土肥圆。
算了吧,顺其自然。
反正是得了笔不小的收入。
也不吃亏。
沈听岚打断他的想法:“说了你也不知道。”
“哦。”
一时无话。
没几分钟,
十字岔路口,红灯亮。
小毛驴停在维纳斯酒店前面车道,沈听岚扭头,正好将酒店门口一眼看完。
咦?
她使劲戳沈嘉南肩胛骨一下。
“痛,痛痛痛。”
“我的亲姐,你干啥子,戳中穴位了。”
沈听岚不听他胡诌,好奇又心急盯着酒店门口一前一后的两人。
催促道:“搞快,把车子停到酒店那边去,快点。”
说完还用力扯下沈嘉南的衣服,表示十万火急。
沈嘉南扭动车速,一脚油门停在酒店门口。
车堪堪停稳。
走至路边的两人听见动静,同时抬头,目光停在他身后的沈听岚身上。
“嫂——小沈同志。”陈秘书心累。总有一天要嘴瓢。
“听岚。”
陈秘书和许然异口同声向她打招呼。
沈听岚下意识按亮手机屏幕。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半。
不得不让她多想。
极力扯出一个微笑,干涩道:“好巧。”
还来不及交谈,许然叫的车到了。
许然礼貌和陈秘书道别。
两人之间的微笑,让沈听岚看着着实有些刺眼。
靠,
半夜一点半。
这不是老板完事,秘书送人的桥段吗?
用脚趾拇都能想到,发生了些什么。
她脸上变得复杂。
许然给她道别她都没听见。
等许然已经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陈秘书瞧小沈同志一脸呆愣,望着许然离开的方向。
心里咯噔一下。
哦豁。
这怕是误会了。
得赶紧解释。
“走不走啊。”沈嘉南有些无语。
大半夜的,搁这大眼瞪小眼,在瞪下去快天亮了。
沈听岚回神。
“走,走。”
沈嘉南又是一脚油门踩到底,起步太快,熟悉的推背感让沈听岚条件反射抱住他的腰。
又连忙回头朝着陈秘书说再见。
陈秘书看见未来嫂子的手抱着其他男人的腰。
觉得惊悚。
有些心塞。
没解释上,还得知这一噩耗,老大,你自求多福吧。
街道上。
“赶到投胎啊,这么快。”沈听岚将手收回,撑在座位上,掌控平衡。
“现在你又不急了,反正明天是你上班,不是我。”
娃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嘴巴帮恶,大抵是欠收拾了。
一只手悄悄伸了过去。
“啊,谋杀亲弟。”
一声尖叫响彻在空旷的午夜大道,异常突兀醒目。
沈听岚:……
回到江湾小区又是十五分钟后。
两人蹑手蹑脚开门。
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沈听岚快速冲洗。
本以为会很困,但没想到过了觉点反而精神抖擞。
躺上柔软的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摸到另一个手机。
心情不明。
看也没看,将手机直接锁进梳妆台最下的抽屉。
又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理智告诉她,认识林之州这么多年,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面了解到的。
他不是随便的人。
可现实是,许然确确实实半夜从酒店下来,还是陈秘书亲自相送,再加上之前许然对林之州的态度。
分明就是……
两人当着人多定然不好意思,私底下...
唉,
许然的相貌和身材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点头称赞,更何况男人?
而且许然的气质和当初政法系系花相差无几。
当初林之州代课有段时间和系花打得火热,两人天天有说有笑。
由此可见,林之州必然喜欢的是许然这种类型。
床上的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板上钉钉的事。
怄气心酸。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他今天的种种行为又算什么?
搞暧昧,广撒网。
想到此。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拖鞋也没来得及穿。
赤脚“啪嗒啪嗒”走的重响。
冲到卫生间,将脏衣桶里的白色蕾丝内衣扔进垃圾桶。
没马上离开,
反而将视线落在垃圾桶里,静止几秒。
女人不争气掉了两滴马尿。
颇没有骨气,伸手将内衣又捡起来,重新放进脏衣桶里。
感情可以没有,
别跟钱置气。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理智回笼。
回房间的脚步声也轻如鸿毛。
躺在床上,拿出手机。
给还没来得及改备注的某个坏男人转账五千元。
心都在滴血。
这都是她的血汗钱。
不解气。
又反手将他删除拉进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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