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章赏菊

    小桃到家后,安排好晚饭,便让管家去周叔家请周叔和景宇过来吃饭,她打算趁机打听一下是谁在打周叔的主意。

    晚饭过后,小桃便将今天在寺庙遇到礼部郎中家的杨夫人,对方想为周叔牵线续弦的事说了出来。周叔沉思片刻,道:“礼部郎中是国舅那边的人。国舅掌管户部,这定是想通过联姻,把我拉到他们阵营里去。”他随即严肃地告诫水生:“水生,你在官场行走,切记效忠的是皇上,不要过早站队。过几日我把朝廷官员各家之间的关系脉络抄一份给你,你行事也好有个分寸。”

    水生感激道:“多谢周叔提点!”

    过了几天,周叔下朝时遇到礼部郎中杨大人。杨大人热情相邀饮酒,周叔欣然应允。酒酣耳热之际,杨大人开口道:“周兄,你这些年家中也没个当家夫人操持。我家夫人的娘家侄女,年方十六,温柔贤淑。我看周大人人品端方,能力出众,想做个媒……”

    周叔连忙拱手行谢礼:“多谢杨大人关心!只是……我家内人当年生产幼子时难产,自知病重难愈,曾劝我日后早日续弦好有人照料。那时年纪轻,夫妻情深,我只想让她安心养病,便让她放宽心,承诺这辈子只认她一人,不再另娶。哪知她终究没能熬过来……这些年来,我年岁渐长,也就歇了续弦的心思,权当是信守当年对她许下的承诺了。”

    礼部郎中听了这番话,心知这是周叔婉拒投入国舅一派,但面上仍笑着圆场:“周兄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倒是杨某唐突了。”周叔赶忙再次拱手:“杨大人好意,心领了。”

    此事过后不久,小桃领着景宇出门,想看看能否在京城寻些生意机会。刚从一家衣料铺子出来,就被一位比景宇略大些、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带着小厮拦住了。那公子敲着扇子,语带讥讽:“哟,这不是周大人家的公子么?你母亲去世,怎的不在家守孝啊?”

    他身边的小厮立刻接话:“二公子,您记岔了。周公子家并无人去世。是周大人交好的一位谢大人家做过小妾的岳母去世了,周公子自然无需守孝。”

    景宇闻言,不怒反笑:“这位公子,你和你家小厮是在唱戏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对了,你是哪家的公子?拦路也不自报家门?”

    小桃也笑道:“头回见着拦路还不报家门的,真真少见。”

    景宇恍然大悟般:“姐,不用猜了。我想这般没规矩的,定是那位被皇上流放岭南的冯大人家公子吧?啧啧!听说冯大人流放,冯公子怎的没随行伺候啊?唉,冯大人真是丢尽了大丈夫的脸面,靠卖未婚妻换钱花用,狼心狗肺,背信弃义。冯公子,你可千万别学了你父亲!”

    他转头认真对小桃道:“姐,你下回若见到灰坑里瘦骨嶙峋的野狗,避远些。小心你心善喂它们,它们反咬你一口。你外祖父,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小桃笑着补充:“景宇,你还小不知道。野狗你喂它,它未必会反咬你一口。畜牲都干不出这事,只有不是东西的人才能干出来。要不怎么会有‘禽兽不如’一说呢!”

    冯公子气得双眼猩红,用扇子指着景宇:“你……!”

    景宇笑容不变:“你什么你?难不成皇上判错了?”

    “你们给我等着!”冯公子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撂下狠话,带着小厮悻悻离去。

    小桃等冯公子一走,带着景宇回家,心头却涌起担忧——冯家这是要报复他们了。

    水生晚上轻拍着小桃的背安慰:“睡吧,别多想了。”待小桃睡着后,水生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九月,小桃家收到了杨夫人的请帖,邀请小桃和她婆母去府上赏菊。这是小桃第一次收到正经的请帖。水生在翰林院官职不高,本不值当人家特意结交,此番受邀,小桃知道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水生娘等丫鬟退下后,小声问儿媳:“菊花有啥好看的?还值得专门请人去看?”

    小桃耐心解释道:“娘,这是读书人和权贵人家崇尚的雅趣。听说有的名贵菊花,一盆能值上千两银子呢。”

    水生娘惊得瞪大眼睛:“上千两?就一盆花?那能换白月湾好大一片地了!”

    “也不是都这么贵,”小桃笑道,“菊花插地里好活,值钱的是那些稀罕的品种,旁人没有,独此一家,身价自然就起来了。”

    水生娘闻言更怯了:“那……那我更不去了。我大字不识一个,去了给你和水生丢脸。”

    小桃拉着婆母的手:“娘,别怕。我们就当去看个稀罕。旁人若瞧不起我们,我们也不稀罕与她们结交便是。”

    水生娘犹豫了一下,终是应道:“那……小桃,一会儿你来帮我收拾收拾。”

    小桃爽快答应:“好!”

    小桃给婆母穿好三丫家邱妈妈精心缝制的衣裳,插上金钗,又为她戴上一个精致的金手镯。

    水生娘惊讶道:“啥时候花钱买的?这么重,得多少钱啊!不是听说还欠着三丫的钱么?”说着就要往下摘,“你来戴!到时候满院子都是官家夫人小姐,别人都戴着金银首饰,你手腕上光光的,让人看轻了去。我老婆子年轻时候在明德镇村里,小娘子穿件花袄都惹人眼馋,我老了,不戴也没人笑话。”她顿了顿,有些支支吾吾地补充道:“说了买给我的,你戴去应酬,回来再给我收着。等你下次出门,我再‘借’给你戴啊!”

    小桃忍俊不禁:“娘,您就安心戴着吧!我有这个呢。”说着,她露出手腕上那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

    水生娘见儿媳手腕上也有贵重首饰,这才放下心来。

    婆媳二人到了杨府门口,只见门庭若市,受邀前来的女眷络绎不绝。杨家丫鬟将小桃婆媳引进了院子。杨夫人热情地迎上来,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婆媳二人身上扫过——衣衫布料皆是上乘,剪裁合体,针脚细密,这手艺绝非小门小户能有的。

    小桃礼貌地寒暄着,心中暗自警惕。众人赏花之际,杨夫人将小桃婆媳领到几位老夫人跟前,笑道:“老夫人,您瞧瞧,这位就是谢翰林家的娘子,多标致的美人儿!”随即向小桃介绍:“这位是太仆寺少卿家的老夫人。”又指着老夫人下首一位四十左右、神情倨傲的妇人:“这位是冯夫人。”说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桃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厅堂里的众人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这礼仪规矩,无可挑剔,全然不似小门小户出身。想到两家旧怨,不少人又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是长得不错,和你那做小妾的娘一样,都是好颜色。”

    水生娘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的恶意,只恨这里不是明德镇,否则她定能用乡下吵架的法子骂回去。

    小桃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冯夫人过奖了。家母容貌确实尚可,可惜随了我外祖父,看人的眼光差了些。我外祖父当年就是眼光不行,替她挑了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未婚夫。”

    冯夫人气得手中帕子都快拧碎了。她母亲,太仆寺少卿老夫人冷笑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

    小桃依旧笑得温婉:“老夫人多担待。我和婆母都是乡野出身,对京城的规矩懂得不多。真没想到京城还有在别人家做客时,当面贬损其他客人的规矩,这在我们乡下可真是难得见到。”一句话噎得老夫人脸色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只得转向水生娘,语带讽刺:“谢老夫人好福气,儿媳这般伶牙俐齿。”

    水生娘老实地点点头:“老夫人说的是,我这福气确实不差。我这儿媳长得好,心也善,对我孝顺。最关键的是心正,从不干那些丧尽天良的缺德事。”说完,她忐忑地看了儿媳一眼,生怕自己说错话。小桃立刻回以一个赞赏的眼神。

    冯夫人瞟见小桃腕上的翡翠镯子,又找到话头,语带讥诮:“哟,没想到谢翰林家的夫人,还有这般好的翡翠手镯,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看来你娘做小妾时果真得宠,这般好东西,她家老爷都舍得买给小妾。”

    小桃正色道:“冯夫人想岔了。这镯子是我在逃荒路上救了一位落难之人,人家为表谢意,执意赠我的。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并非个个都像冯大人那般——受我外祖父多年教导,未收分文束脩,却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总归这世间,还是懂得感恩图报的人多些。”

    冯夫人气得满面通红。

    小桃仿佛没看见,反而认真端详了一下冯夫人,对老夫人道:“刚才老夫人还夸我娘长得好,冯夫人这一细看,气色也是很好的。”

    水生娘在一旁暗自惊叹:乖乖,这儿媳真是没处找去!一个对俩官家夫人都不落下风。唉,当年自己要是有儿媳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吵不过妯娌,白白丢了两亩地……

    小桃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温婉柔顺的笑容。厅中众人至此都明白,这位谢翰林家的小娘子,看着温顺,实则是个厉害人。

    杨夫人见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大家移步到院子里去吧,好好赏赏花,游游园子。”

    小桃站到婆母身边,轻轻挽住她的胳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到了花园,只见满园菊花争奇斗艳。各色名品摆放得错落有致,引得各家夫人小姐啧啧称赞:“这‘凤凰振羽’开得真精神!”“我更偏爱那‘墨荷’!”“杨夫人,您家这盆‘绿萼’才是极品中的极品……”

    水生娘悄声在儿媳耳边道:“这花不红不紫的,绿的有啥好看的?”

    小桃小声解释道:“难得见到,所以就名贵。”

    水生娘忍住了想要撇嘴的冲动。

    不一会儿,便有人提议“赞菊”——可作诗,亦可作画。稍后作品会送给男宾那边评选,选出三件佳作。杨夫人命人端出彩头: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钗,一支黄金累丝嵌宝石步摇,一支点翠嵌珍珠步摇。

    水生娘看了一眼盘子里熠熠生辉的首饰,太晃眼了!她不自觉地把儿媳的手攥紧了些,心中感叹:这就是富贵人家啊!院子里堆着奇形怪状的石头,引着活水渠,养着光看不吃的五彩锦鲤,连赏个花都能拿出这么值钱的东西随意送人……她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一位与冯夫人有几分相像的夫人开口道:“谢夫人是打算作画,还是作诗?”

    小桃含笑道:“见过袁夫人!我是村野出身,不善写诗作画。今日能饱览名菊,已是幸事。”

    袁夫人微愣——这谢夫人竟能认出素未谋面的自己,显是知道自己是冯夫人的表姐,看来早有准备,绝非善与之辈。她随即笑道:“不过是大家图个乐子,谢夫人你们这些小娘子都参与才热闹。” 她刻意将小桃归入“小娘子”之列。

    一众未出阁的小姐和年轻夫人们都兴奋起来。学了多年才艺,谁不想有个扬名的机会?尤其是刚成婚没几年的夫人们,平日里多是管家理账、应付琐事,难得有机会展示才情,自然不愿错过。

    小桃看着眼前铺开的洁白细腻的宣纸,沉默片刻。太仆寺少卿老夫人和冯夫人瞟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杨夫人也在一旁笑着劝道:“谢翰林才华出众,谢夫人想必也是才貌双全。今儿就让我们大家见识一番吧?”

    小桃淡淡一笑,不再推辞。她提笔蘸墨,落笔行云流水,写下两句诗: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旁边的杨夫人不经意瞟了一眼,脸色微变——她万万没想到这村野出身的谢夫人,竟能写出一笔好字!这手字沉稳中透着飘逸,秀丽而不失风骨,许多科举出身的才子都未必能及。

    男宾那边率先拿到女眷们的诗作。负责初评的是今年新上任的国子监司业陆大人。他正是工部侍郎的女婿,也是小桃的同乡,曾在远山县任县令。他随意翻阅着诗稿,目光扫到小桃那幅字时,手顿住了。诗是前朝元稹的名句,但这字……行笔动静相宜,沉稳典雅中又见流畅飘逸,秀丽而不失筋骨。这字与自己有五分形似,却又脱胎而出,自成一格。他立刻断定,这定是周大人家那位同乡亲戚、谢夫人所书。

    旁边的男宾接过去一看,也忍不住赞叹:“难怪陆大人看得入神!大家瞧瞧,这诗虽是前人所做,但字是真真的好!我自愧弗如,这一票我定要投给她。”众人传阅一遍,纷纷议论女眷中竟有书法如此精湛之人。

    晚到的宣王,一向以醉心诗词书画、不恋权势的闲散王爷形象示人。他接过女眷诗稿,一眼便被那幅字吸引,赞道:“噫!今日竟有书法造诣如此之高的女眷!难得,难得!”

    众人附和:“字确实是独一份的好!只是这诗是前朝大家的……”

    宣王大手一挥:“无妨!本王就欣赏这字的风骨!”

    轮到评选画作时,大家草草看过,并未发现特别出彩的新意之作。

    杨夫人身边的嬷嬷回来禀报:“回夫人,男宾那边结果出来了。”

    小桃名列第一。另外两位官家小姐分获第二、第三。

    杨夫人笑容有些勉强:“想不到,谢夫人深藏不露,真人不露相啊。”

    小桃谦逊地淡笑道:“杨夫人过奖了。我是个实在人,说了不善作诗,只是借前朝大家的诗句一用。自己勉强会写几个字罢了。” 她刻意强调了“不善作诗”和“借诗”。

    冯夫人母女脸色铁青地看着小桃“装模作样”。

    袁夫人走到水生娘身边,话里有话:“谢老夫人,您儿媳这般有才,可把我们这一众小娘子的风头都盖过去了。”

    水生娘笑得朴实:“她就是会写几个字。”心里暗想:我说和儿媳一样的话,总不会错。

    杨夫人拉过获得第二名画菊的京兆尹家小姐和获得第三名作诗的国子监祭酒孙女,笑道:“来,按规矩,请头名的谢夫人先挑彩头。”

    小桃心底冷笑,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她面上依旧温婉,诚恳地笑道:“方才说了是写诗作画,我既不会写诗,亦不善作画。想是男宾们见我无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怕我尴尬,才挑了这字来说事。两位妹妹行行好,帮帮姐姐,别让姐姐脸红,你们先选吧?”说完,她笑容恳切地望着两位小姐。

    两位小姐见小桃如此谦逊识趣,心中那点不快顿时消散不少。她们矜持地在盘中各选了一样。小桃这才在杨夫人的再三礼让下,“勉为其难”地拿了那支黄金做底、嵌着宝石的步摇。

    杨夫人有些抱歉地瞥了眼太仆寺少卿母女——今日非但没压下那小妾之女的风头,反倒让冯夫人母女又折了颜面。

    宴会散时,杨府大院门口车马喧阗。陆大人坐在自家马车里,借着车帘缝隙,看到了那位与他字迹神韵相通的谢夫人。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娇美,如同春日里一株亭亭玉立的玉兰,俏生生地站在阶前,安静地等候着自家的马车。(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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