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石源源不断地运回寨子,阿铁带着人按照向拯民给的图样,也在寨子东南角靠近水源的空地上,成功垒起了三座馒头状的土窑。窑体用粘土混合茅草夯筑而成,看上去敦实厚重。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烧制石灰。
向拯民指挥着寨民们将大块的石灰石和干柴交替着填入窑内,直到填满,然后封住窑顶,只留几个透气孔,最后在底部的火膛点燃了熊熊烈火。
“大火连续烧三天三夜,不能停!”向拯民对负责看守火窑的岩生等人再三叮嘱,“火候是关键,直接关系到石灰的质量。”
烈焰升腾,热浪扑面。三座土窑像三个巨大的火炉,日夜不停地吞吐着火焰,映得半边天都泛着红光。寨民们轮流值守,添柴加火,不敢有丝毫懈怠。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和一种石头被灼烧的独特气味。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这几座土窑,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向大哥说的那种神奇“水泥”,真能从这烈火中诞生吗?
三天后,熄火,等待窑体自然冷却。
当向拯民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扒开尚有余温的窑顶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窑内,原本青灰色的石灰石,果然变成了雪白色的块状物,质地酥松,用手一捏就能碎开。
“成了!这就是生石灰!”向拯民拿起一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就是石灰?”阿铁好奇地拿起一块,左看右看,“这不还是石头吗?只不过颜色变了。”
“别急。”向拯民让人取来一桶水,然后用木棍夹起一小块生石灰,缓缓浸入水中。
“嗤——!”
一股白汽猛地从水桶里窜起,伴随着剧烈的沸腾声!那块生石灰在水中翻滚、膨胀,最后竟自行碎裂、解体,化成了一桶浑浊的白色浆糊状物体!
“这……石头化了!真的化了!”围观的寨民们发出一片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景象在他们看来,简直如同法术!
“这不是化,这叫‘消化’。”向拯民用木棍搅动着桶里的石灰浆,“现在它变成了熟石灰,也就是我们要用的石灰膏。”
他接着解释道,单用石灰膏,凝固后强度不够,还需要混合粘土和细沙。他指挥着寨民们将石灰膏、筛好的粘土粉和干净的细沙,按照大概“三份石灰,一份粘土,六份细沙”的比例(这是他根据记忆和现场材料调整的大致配比)混合在一起,加水反复搅拌、捶打,直到成为一种粘稠均匀的灰褐色泥浆。
“向大哥,这……这泥巴真能筑墙?”覃家寨派来学习的一个年轻工匠忍不住质疑道,他叫石根,是覃家寨手艺最好的泥瓦匠的儿子,“我们祖辈都是用黄泥掺稻草,或者直接用石头垒,这粉末子加水,能结实吗?”
不仅是他,很多巴寨的人心里也在打鼓。这看起来和普通泥巴没啥区别的东西,能挡住唐崖的刀枪?
向拯民知道,空口无凭,必须用事实说话。他早就让人用木板做了几个一尺见方的木框模子。他亲自动手,将搅拌好的水泥砂浆倒入木框里,用木板抹平表面。
“大家看好,这是今天刚和的料。”向拯民指着那几个木框,“我们等上一天,最多两天,看看它会变成什么样。”
等待是煎熬的。所有人的心都悬在那几个不起眼的木框上。
第二天下午,好奇的人们就围了过来。向拯民在众人的注视下,拆掉了一个木框。里面的水泥已经凝固成了灰白色的硬块,表面粗糙,但摸上去硬邦邦的。
“岩生,你来,用力砸一下试试。”向拯民对力气最大的岩生说道。
岩生搓了搓手,抡起旁边准备好的大木槌,嘿呦一声,用力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木槌被弹了起来,那块水泥块只是被砸掉了一个小角,主体纹丝不动,甚至连裂纹都没有几条!
“我的娘诶!”岩生看着手里震得发麻的虎口,又看看那块坚硬的水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么硬?!”
“这比一般的石头还结实啊!”
“神了!真是神了!”
石根和那几个覃家寨的工匠更是扑到近前,用手摸着、敲打着那块水泥,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们是行家,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如果用它来筑墙,那该是何等坚固!
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无穷的动力!
“快!快和料!”
“趁着天气好,赶紧筑墙!”
“对!把寨墙都换成这个!”
不用向拯民再多说,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筑墙工作中。男人们负责搅拌水泥砂浆、搬运石块(向拯民采用了石砌内核,水泥抹面加固的结构,更节省材料和时间),妇孺们则负责运送原料和水。
覃玉也带着覃家寨的妇孺加入了运送石料的队伍。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和其他人一样,抱着不小的石块,一趟趟地往返,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脸上也沾了泥点,她却毫不在意,眼神专注而坚定。
向拯民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子,不仅有见识,更能放下身份,身体力行,实在难得。
新的寨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高、加固。灰白色的水泥覆盖在原有的木墙外侧,仿佛给巴寨穿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人们干得汗流浃背,脸上却洋溢着希望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唐崖兵在坚墙下碰得头破血流的场景。
雪魄似乎也很喜欢这热闹的场面,它不再总是跟在向拯民身边,而是悠闲地在工地上踱步,偶尔会好奇地用鼻子嗅嗅搅拌好的水泥(被向拯民及时制止),或者蹲坐在新筑的墙根下,眯着眼睛打盹,像个监工。它的存在,无形中给忙碌的人们带来了一种心安。
然而,就在新寨墙修建了不到一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水泥胚子时,危机不期而至。
这天下午,夕阳西斜,眼看就要收工。雪魄原本慵懒地趴在一堆石料上晒太阳,突然,它猛地抬起头,耳朵警觉地竖立起来,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死死盯住寨子外的密林方向!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石破天惊、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
“嗷呜——!!!”
这声虎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凌厉,穿透了整个寨子!
所有正在劳作的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向拯民心中猛地一沉!雪魄这种反应,绝对是发现了巨大的危险!
“敌袭!准备战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
巴图和巴勇也反应极快,立刻吹响了代表紧急情况的牛角号!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瞬间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寨子里顿时一片忙乱。男人们立刻丢下工具,抓起放在旁边的武器,冲向还未完全合拢的寨墙缺口和射击位。妇孺们在阿朵和覃玉的组织下,迅速而有序地向寨子中心撤退,躲避起来。
几乎是寨民们刚刚就位,寨子外的树林里就影影绰绰地冒出了大量人影,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喊杀声!
唐崖土司的先遣部队,到了!
人数大约有两三百,穿着杂色的号褂,手持长矛、腰刀和弓箭,在一个骑着矮脚马的小头目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朝着巴寨冲来!他们显然没把巴寨放在眼里,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拿下。
“弓箭手!放箭!”巴勇红着眼睛,站在墙头大声命令。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寨墙上射下,造成了一些混乱,但无法阻止敌人的冲锋。
“撞门!给我撞开寨门!”那个唐崖小头目挥舞着腰刀,指挥着士兵扛着临时找来的粗大树干,冲向寨门。
然而,当他们冲到近前时,却愣住了。
原本应该是木制的寨墙,靠近寨门的一段,竟然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从未见过的坚硬物质!而且墙明显加厚加高了不少!
“这是什么鬼东西?”小头目骂了一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它!撞!”
几个唐崖兵喊着号子,用力将树干撞向覆盖着水泥的寨墙下部(寨门本身还是木制的,但门框和两侧墙基都用水泥进行了加固)。
“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水泥墙面被撞得簌簌掉灰,出现了些许裂纹,但主体结构岿然不动!反倒是巨大的反震力让那几个撞门的士兵手臂发麻。
“他娘的,这么硬?”小头目傻眼了。
趁着敌人愣神的功夫,墙头上的巴寨寨丁在向拯民的指挥下,用长矛从射击孔中狠狠捅刺,扔下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给墙下的敌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唐崖兵的第一次冲锋,竟然被这未完工的水泥墙暂时阻挡住了!
虽然墙体外侧的水泥抹面被破坏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的石芯,但它的坚固,已经初显威力!
“这墙……真的挡住了!”一个巴寨的老兵看着墙下混乱的敌人,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是水泥墙!是向大哥的水泥墙护住了寨子!”
“还有雪魄!是雪魄预警了我们!”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瞬间充满了所有巴寨人的心。他们看向那灰扑扑的墙壁,看向墙头沉着指挥的向拯民,看向他身边那只威风凛凛、龇牙低吼的白虎,眼神里充满了无比的信任和依赖!
覃玉搀扶着一位受到惊吓的老妇人,站在相对安全的角落,看着墙头那个在夕阳余晖和战火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的身影,听着寨民们由衷的欢呼,她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开,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水泥,这预警的白虎,还有这个叫向拯民的男人……或许,真的能在这绝境中,为两寨百姓,砸开一条生路。
首战告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唐崖的主力,还在后面。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