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医谷的。
竹篮里的车前草和灯心草散落了大半,她也浑然未觉。衣裙被竹林间的露水和泪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云袖和赵嬷嬷那恐惧悲愤的面容,赵嬷嬷那句“老爷和夫人竟就那样认了”,以及魏霖那阴鸷的身影,在她脑中反复交错、轰鸣。
原来,她所以为的“家族舍弃”,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的父亲,那位道貌岸然的尚书大人,不仅默许,甚至可能参与了针对亲生女儿的灭口!只因为她可能成为了某个阴谋的绊脚石!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自己茅屋的门,反手闩住,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原来心痛的极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的麻木。
原来慕容锋当日的震怒与怀疑,并非全然空穴来风。他是否早已察觉沈府与兵防图失窃有所牵连?他那一巴掌,打向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痴缠”他的女子,更是一个可能与阴谋相关的“沈家小姐”?
这个认知,并未减轻她心中的怨怼,反而增添了一种更为复杂的、被命运愚弄的荒诞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阿竹小心翼翼的声音:“师姐?你回来了吗?师父让你去药房一趟。”
沈沫月猛地回过神,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和头发,对着屋内模糊的铜镜,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近乎扭曲的“平静”表情。
不能让人看出异样。尤其是师父。在弄清楚所有真相之前,她必须隐忍。
她走到药房,墨仁正在碾磨药材,头也未抬,只淡淡道:“采的药呢?”
沈沫月这才想起遗落在后山的竹篮,低声道:“弟子……不慎将竹篮遗落在溪边了。”
墨仁碾药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如古井,却仿佛能穿透她强行维持的镇定,看到她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碾磨着药材,语气听不出喜怒:“心神不宁,如何辨药?今日便不必研习新方了,去将《本草纲目》金石部抄录一遍,静静心。”
“是,师父。”沈沫月低声应道,垂首退出了药房。
她知道,师父定然看出了她的异常。但他选择了不问。这种沉默,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她回到自己房中,铺开纸笔,机械地开始抄录。“金石部,金屑,味辛平,有毒,镇精神,坚骨髓……”一个个熟悉的字眼在笔下流淌,她的心神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魏霖是父亲的心腹,他勾结灰衣人,谋夺兵防图。父亲知情,甚至默许。那么,父亲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为了权势?还是另有图谋?
慕容锋追查至此,他知道沈府牵扯其中吗?他知道他曾经倾慕过的(或许并没有)沈家小姐,并非窃图,而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吗?
秦川那意有所指的提醒,是否也与此有关?
无数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而所有的矛头,都隐隐指向了她那位于京城权力中心的父家——沈府。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浓重的黑影,如同她此刻沉入深渊的心。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彻底斩断那早已腐朽的根系,为了她这偷来的、来之不易的新生,能够真正清白地、堂堂正正地继续下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