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疤痕难证故人心,药香暂解山道滞

    “我家姐姐自幼便是这般模样,从未在眼角点过痣,公子怕是真的认错人了。”

    然而祁醉的目光却像粘在了晚晴的脸上。

    从光洁的额头扫到小巧的下巴,最后死死定格在她唇角。

    晚晴笑时,那里会陷出个浅浅的梨涡,像盛了半盏温软的月光。

    可此刻她抿着唇,梨涡藏得无影无踪。

    “痣……是可以点掉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飘,像是在说服自己。

    忽然,他抬头,眼底重新燃起一簇新的火苗,急切地往前凑了半步。

    “你的手!让我看看你的手!”

    “昭昭的左手虎口有个疤,是小时候帮我挡箭时,被箭羽划出来的,有指甲盖那么长!”

    这话一出口,不仅晚晴愣住了,连时念都心头一愣。

    晚晴的左手虎口确实有道浅疤。

    可那是去年排《穆桂英挂帅》时,道具箭的木梢劈了岔,不小心划到的。

    当时还是浅醉帮她敷的金疮药,这事除了身边亲近的人,绝无外人知晓。

    晚晴下意识抬起左手,晨光落在她的虎口上。

    那道浅疤细细的,小指指甲一半长。

    边缘整整齐齐,确实是利器划伤的模样,却绝非箭羽撕开的粗粝痕迹。

    “公子,这道疤是我去年排戏时弄的,道具箭的木梢划的,并非您说的挡箭所致。”

    她把手轻轻收回,拢在比甲袖中。

    “您真的认错人了。”

    祁醉的目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墨锦长袍在风里鼓胀起来,像是灌满了山间的冷风,把他身上的绝望都裹了个严实。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主子这些年为了找大小姐,几乎踏遍了南齐的山山水水。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个眉眼相似的,却又不是,怕是要受不住这打击。

    “不、不可能……”

    祁醉突然伸手抓住时念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节泛白,几乎要捏进她的皮肉里。

    “她也喜欢穿青色的衣裳,也识文断字,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和她……”

    时念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轻轻理平。

    “公子,喜欢青色衣裳、识文断字的女子,并非只有我妹妹一人。”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如今的南齐,盛京城里识文断字的女子本就不在少数。”

    “就连南岸码头的渔女,好多都跟着先生学认字、读诗,您凭这些,怎能断定她是令妹?”

    祁醉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触到旗袍布料的微凉。

    他眼底的光却一点点熄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他望着晚晴转身回马车的背影,只是轻轻晃了晃,就被车帘掩住。

    墨锦的衣摆拖在满是碎石的山道上,沾了不少尘土。

    晨雾又散了些,山风卷着松针的清苦漫过来。

    混着祁醉左肩渗出的淡淡血腥气,在山道间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主子……”

    瘦高个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往祁醉的左肩瞟了瞟。

    墨锦下的肩头隐隐隆起,显然是包扎的布条松了,血渗出来,晕开一片暗紫的痕。

    祁醉没理他,只望着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

    那帘子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晚晴垂着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着。

    时念示意十四收起短刀。

    “吴婶,”

    她扬声喊,声音穿透晨雾,落在最后一辆马车旁。

    “把药箱拿过来。”

    吴婶从马车里探出头。

    见山道上的气氛沉滞,忙拎着个红木药箱快步走来。

    “公子若是不嫌弃,”

    时念接过药箱,指尖在铜锁上轻轻一拧。

    “这些药或许能帮到你们。”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凉的药香漫开来,压过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里面的白瓷瓶码得整整齐齐,每个瓶身上都贴着朱红的标签。

    “止血散”“生肌膏”“玉露膏”……

    字样清晰可见。

    最底下还放着两卷干净的纱布,是用细棉织的,柔软得很。

    祁醉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瓶金疮药上,瓷瓶颈上缠着金线,瓶底印着御药房的印章。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笑声里裹着松针的涩味,在空旷的山道间撞得七零八落。

    “多谢。”

    他的声音里没了方才的疯魔,只剩沉沉的郁气。

    “只是不知,姑娘是怕我死在这儿,污了你的路,还是真的……想递份人情?”

    时念将药箱往他面前推了推,“路见伤者,递瓶药不过顺手而已。”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公子若是觉得不妥,扔了便是,不必多心。”

    祁醉身后的瘦高个黑衣人又低声劝道:“主子,肩伤该换药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化脓。”

    他说话时,还悄悄往药箱里瞟了眼。

    那瓶生肌膏他认得,一两就要五十两银子,寻常人根本用不起。

    祁醉没动,目光再次越过药箱,直直落在最后一辆马车的帘上。

    风又掀起帘子一角,这次能看见晚晴正低头和沉碧说话。

    “你真的不是昭昭?”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小时候你最……”

    晚晴在车里听得真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比甲的系带。

    沉碧在旁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劝慰,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晚晴却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出来。

    “公子,”

    晚晴站得笔直,目光坦荡地落在祁醉苍白的脸上。

    “我自十三岁进怡红院学戏,今年二十整,在盛京待了整整七年,从未离开过。”

    她顿了顿,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若我真是她,那七年前,我该在哪?”

    这话像把钝刀,慢慢割开祁醉最后的侥幸。

    他望着晚晴虎口的浅疤,那疤痕短而浅,边缘光滑,确实是道具划伤的模样。

    晚晴的手,指尖带着点薄茧,是练戏时捏兰花指、握水袖磨的,与祁昭宁截然不同。

    “七年……”

    祁醉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他身后的矮胖黑衣人见他这样,忙上前劝慰:

    “主子,咱们再找就是了!”

    “南齐这么大,总能找到大小姐的,您别灰心……”

    “找?”

    祁醉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来,声音里带着压抑。

    “去哪找?当年若不是我……”(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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