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过去,钟山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闲。
《茶馆》依旧在外面巡演,钟山暂时没有机会在俞民面前装波大的。
眼下剧院里上演的是苏舒阳、张契创作的新作品,叫做《三月雪》,是一个四幕剧,内容方向上跟《丹心谱》很相似,属于时代热点话题类型。
只不过由于排演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再加上题材雷同、院内优秀话剧演员又都抽调到了《茶馆》、《王昭君》上,这部剧的演出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演个十几场就要结束。
倒是《夕照街》终于排得差不多了,准备在月底公演。
这天,刁光谭召集剧本组的成员们一起开会,研讨明年的剧本创作问题。
一起参会的还有最近跟人艺合作颇为密切的作家苏舒阳,以及最近一直在潜心搞创作的导演梅谦。
刁光谭先是总结了一下今年的情况。
“应当说,今年人艺剧本编排相当不错,无论是复排的《茶馆》、《雷雨》,续演的《丹心谱》,还是是新演出的《法源寺》、《王昭君》、《三月雪》,还没演出的《伊索》是外国话剧,这个就不提了。”
“院里的意思是,明年还要继续这样的模式,一方面恢复经典作品,另一方面也要积极推陈出新。”
“恢复经典作品这一个,决定明年复排《日出》和《骆驼祥子》”
说罢,他看向蓝因海,“剧本组目前有没有什么新本子出来?”
“这……”蓝因海看了看梁秉鲲。
后者犹豫片刻,说道,“我在创作一个剧本,不过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写好。”
这话相当于没说,刁光谭摇摇头,语气有些失望。
“剧本组的工作非常重要,你们不能懈怠啊!你说说你们俩,这两年拿出过一个像样的好本子吗?”
他看看蓝因海和梁秉鲲低头不语的样子,叹了口气。
“如果剧本组暂时没有好本子,那就多关注一下各种期刊和外面的来稿,要求嘛,无论如何明年至少要有三个拿得出手、可以排演的剧本。”
说罢,他又看看钟山,勉励道,“至于钟山,你今年一连创作两个剧本,很不容易,要继续努力,但也不要好高骛远。”
钟山点点头,也没着急把《天下第一楼》抖出来,毕竟还没给蓝因海他们看呢。
等到苏舒阳发言,他笑道,“我最近看了钟山同志《夕照街》的剧本,有了一点灵感,准备借鉴《茶馆》的风俗画形式,写一个有《茶馆》风味的、老燕京的邻里故事。”
听着苏舒阳的发言,剧本组的人有点绷不住。
好么,那边钟山闹着要再写一部《茶馆》、你这边干脆来了个《茶馆》风味的作品,属实有点针锋相对的滑稽感。
至于一旁的梅谦,他倒是很有把握。
“我最近钻研鲁迅,打算把《狂人日记》《药》《阿Q正传》《明天》《祝福》《孔乙己》里的关键人物都提炼出来,场景嘛,集中到小说里提到过的‘咸亨酒店’!算是一个酒馆版的《茶馆》。”
此言一出,不光在座的人,就连主持会议的刁光谭都笑了。
他笑了几声,玩笑道:
“你也是《茶馆》、他也是《茶馆》,那个还是《茶馆》,怎么,没了《茶馆》都不会做戏了?你们都跟老俞有仇,憋着让他给你们写表扬信是不是?”
钟山坐在角落笑而不语,心想,刁院长要是知道前世人艺往后四十年都在变着法地薅《茶馆》的羊毛,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大伙笑过一阵,终于严肃起来,暂定下剧本组要搞出三个能用的剧本,苏舒阳这里约在明年下半年出稿子,至于梅谦这个《咸亨酒店》,还要看他的创作程度。
最后,刁光谭收起本子,随口提醒道,“美国的剧作家阿瑟·米勒今天下午要到访国内,第一站还是人艺,这两天要看几出最近的戏,外出的同志们明天回来,至于今天下午,在剧院的同志们一起去迎接一下。”
一场会议开完,深感耻辱的蓝因海终于给梁秉鲲和钟山俩人上了上工作强度。
“以后每个月,咱们仨人各自盯紧基本核心的话剧刊物,每个月至少找一篇优秀的作品内部讨论,再有就是从投稿里尽量筛选,广撒网!实在不行……我就去跟院长申请点经费,打个征稿启事!”
说罢他又看向钟山,“你那个作品,也不要非得追求什么千古流芳,先弄出一版来嘛!”
钟山闻言,正要把自己的剧本拿出来,谁知排练室里临时有事,又把蓝因海叫走了,只得作罢。
到了下午两点半,原本安静的办公区忽然喧哗起来,剧场经理挨个敲开办公室的门,通知大家到门口去集合。
剧本组三人跟随着大部队来到了剧场大厅里,然后集体走出剧场,在广场的阳光下等待着阿瑟·米勒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眼看快到时间了,曹宇院长也出现在门口,可是他四处扭头,却没找到一向充当翻译的英若成。
他望向问刁光谭,“英若成人呢?”
刁光谭擦擦汗,“对外部门今天搞了个中外艺术交流活动,他被拉去交流了,说好两点半散会的,可能是那边没完事……”
这可把曹宇急坏了,一整个剧院,除了英若成,并没有第二个精通戏剧和英语的翻译。
一旁的夏春提议道,“要不先给对外部门要个电话,先临时找个翻译过来吧?”
曹宇摇摇头,“接机的人里就有这种翻译,可是他们不懂话剧,很多专业的东西恐怕说不出来。”
此时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作应对,几人商量了一番,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打算着到时候让随行的翻译临时顶一顶,拖到英若成回来再说。
正焦急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一个人开口道,“院长,要不让我试试?”
曹宇扭过头一看,不是钟山还有谁。
刁光谭一脸不信。
他对钟山的履历一清二楚,知道这小子从小从农村长大,这样的环境,还没上过几天学,能够写剧本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还会英语?
他一脸严肃地提醒,“钟山?你会不会?这可是对外交往,不是逞能的时候!”
钟山嘿嘿一笑,“行不行的,反正还有一个翻译,您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刁光谭将信将疑地打量了钟山一眼,看他如此自信,反倒有些犹豫。
曹宇却不考虑这么多,只是招招手,“既然这样,你站在我旁边,到时候能翻译出来就开口,翻译不出来就别出声。”
钟山点头应是,迈步站在了曹宇的身后。
这一幕被剧团里的演员、职工们看在眼里,一时间大家心态各异。
有人惊讶于钟山的大胆,有人则是将信将疑,更多的人则只觉得钟山这家伙实在是有些浮夸。
之前说什么再写一部《茶馆》,钟山被俞民当典型揶揄了整整一个月,如今钟山在院里的名声甚至还不如《法源寺》刚排演完那会儿。
如今眼看外宾来了,他又要搞这么一出,恐怕只是想站在前面露露脸吧?
一时间众人低声议论纷纷,看向钟山的时候,都有些看戏的心态。
不多时,两辆波罗乃兹开进了首都剧场的大门。
曹宇和刁光谭率先迎了上去,轿车停好,刁光谭伸手打开门,曹宇站在近前迎接。
率先下车的是一个穿着随性的谢顶老头,他戴着一副硕大的宽边眼镜,手里还捏着一个烟斗。
一下车,他就张开双手跟曹宇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在曹宇耳边吐出一大串英语。
曹宇正要打个哈哈混过去,只听耳际忽然传来了钟山的声音。
“他说你还是跟去年一样,总是停不下来。”
曹宇心中一喜,拍着阿瑟·米勒的肩膀,笑道,“你也一样,头发都比你脸白了。”
钟山在旁边歪歪头,咧嘴翻译道。
“Your hair is no longer as young as your soul.(你的头发也不如你的灵魂年轻)。”
阿瑟米勒扬了扬眉毛,看着钟山笑道,“曹,看来你有了一个更风趣的翻译。”
这时对外部门的翻译已经凑了过来,跟钟山一左一右同时翻译了这一句。
曹宇听着这波双声道翻译,立刻明白钟山这小子确实靠谱。
他这几年没少外出访问,深知翻译准确和翻译的优雅有趣之间还差距很大,如何拿捏其中的程度几乎可以看出一个翻译的真实水平。
这让他顿时放下心来,脸上的笑容更盛,拉着阿瑟米勒往剧院里走。
站在曹宇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刁光谭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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