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开始前,灵堂内外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空气死死攥住。
    王轩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逐项比对清点着要用的东西。从备用的白毛巾到招待宾客的茶水点心,他查得极细,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赵瑞的助理,这几天寸步不离,起初那种严防死守的劲头已经卸了下来。他们看着王轩一遍遍地检查那些早就确认无数次的细节,眼神中除了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轻视。在他们眼里,王总监不过是个被吓破胆的小人物,妄图用死抠细节来刷存在感。
    王轩挨个检查摆在角落的花圈,手指拂过挽联上的字迹,又晃了晃每个花圈支架,看是否稳当。他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双眼沉静,像深潭里的水。他不经意地抬头,视线落在灵堂正中的讲话台上。黑色的丝绒台布垂下来,上面放着话筒和一杯白水。一会儿,赵家主事者赵鹤云就要站到那里,对着所有人念悼词。
    他放下单子,径直走向讲话台。
    “王总监。”一个负责现场布置的工作人员迎上来,点头哈腰,“讲话台这边查了三遍,音响线路都试过,绝不会出问题。”
    王轩只点点头,没吭声。他绕着讲话台转了一圈,弯下腰,伸出手去拨弄台子底下那些交错的音响和灯光线。
    “线路再用胶带加固一下。”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人来人往,万一谁不小心绊倒,在赵总的葬礼上,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是,是,您说得对,我们这就去弄。”工作人员连忙哈腰应着,转身找胶带。
    两个助理站在不远处,看着王轩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相视一眼,暗自撇嘴。他们觉得王轩就是没事找事。
    借着这个弯腰的工夫,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巧妙地避开。王轩的另一只手,从西装内兜里掏出那支笔杆漆黑的钢笔。他的动作快得像幻影,精确地把笔塞进讲话台下方一个早就看好的暗槽里。
    那是一道木质底座上天然的裂缝,大约一指深,就像是专门留给这支笔的。钢笔稳稳卡住,黑色台布垂下来,把裂缝和笔完美藏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瞧不出半点破绽。
    他直起身时,那支要人命的凶器,已经悄无声息地摆放到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动作,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像个最顶尖的魔术师,当着所有人的面,完成了一场不可能的偷梁换柱。
    “王总监,加固好了。”工作人员很快用胶带把线路重新贴了一遍。王轩扫了一眼,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开,继续他那些枯燥的清点工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上午十点,沉重的钟声响彻庄园,葬礼正式开始。
    灵堂内,哀乐低回。数百宾客按身份地位分区站立。前排是顺城政商两界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他们神情肃穆,衣装考究。身后,是各部门头头和商界新贵。最外围,则是荷枪实弹的保镖和赵家安保人员,他们目光警惕,扫视着每个角落,把整个灵堂围成铁桶。
    哀乐声中,白发苍苍的赵鹤云,一身黑孝服,在家人搀扶下,一步一挪地走上讲话台。他背影佝偻,脚步沉重,脸上写满了老年丧子的巨大悲痛。
    人群角落里,王轩低着头,一动不动。通过他的双眼,远在顺城第一监狱禁闭室的李遥,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意识穿透高墙,降临在这座罪恶的殿堂。现场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清晰地映在他脑中。这些人,公开场合是光鲜的慈善家、企业家、人民公仆,可那层华丽的皮囊下,隐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腐烂和罪行。这里不是葬礼,分明就是一场罪犯的狂欢。
    赵鹤云站在讲话台前,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颤。他扫视台下,声音沙哑:“今天,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送我两个儿子最后一程!”
    他开始演讲,从追忆赵明商、赵明德,慢慢转到感谢到场宾客。
    “感谢梁文鑫秘书,您日理万机,还能亲身前来,赵家上下,感激不尽。”赵鹤云的目光落在前排的梁文鑫身上。
    李遥瞬间想起梁文鑫的那些事。表面上,他是市里的大秘书,廉洁的代表。可暗地里,他通过妻子和弟弟,掌控城南好几个违章建筑项目,每年光是黑色收入就高达九位数。那些项目,逼得多少原住民无家可归,甚至闹出人命,都被他用权力死死压了下去。
    “感谢孙天伟董事长,你和明商是多年好友,这份情谊,赵家记在心里。”赵鹤云又看向另一边的孙天伟。
    孙天伟,孙氏集团掌舵人,顺城知名的“大善人”,每年捐款无数。可李遥的死士挖出的情报显示,他第一桶金,来自当年对国有资产的疯狂侵吞。他旗下最大的制药厂,为了推销一款没严格测试过的新药,买通多家医院管理层,导致数百名患者出现严重药物不良反应,其中十几人因此落下终身残疾。而这一切,最后只用一笔微不足道的赔偿金就解决了。
    “还要感谢城建局的刘局长,感谢税务局的王局长!”
    赵鹤云每说出一个名字,李遥的脑中就闪过一幕幕残酷的罪证。每一个被他郑重感谢的贵宾,手上都沾着普通百姓的血泪。他们用权力和金钱织成一张大网,彼此勾结,互相包庇,把整个顺城变成他们私人的猎场。
    他们站在灵堂里,为赵明商的死哀悼,却不知道,他们自己,早就是下一个被瞄准的猎物。
    禁闭室的黑暗里,李遥盘腿坐着,脸上没有表情。但他通过王轩的双眼,看着台上那个对一群罪犯表示谢意的老人,看着台下那些装模作样、满腹阴谋的“大人物”,一种森冷的杀意,在他心底悄然涌动,越来越烈。
    猎杀,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