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木子白的带领下,大军开拔。
旌旗卷着北地的风,猎猎作响。
“老张,你说……将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行军的队伍里,一个叫刘三的年轻新兵,凑到老兵张麻子身边,压低了声音。
张麻子瞥了他一眼,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将军的想法,也是你个新兵蛋子能琢磨的?”
“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悬。”刘三缩了缩脖子,“那可是阴山,听说里面闹鬼,进去的商队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屁的鬼!”张麻子骂了一句,“那是突厥人放出来的风声!”
“咱们这次去,就是给岳帅报仇!给那几千个惨死的玄甲军兄弟报仇!”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再说了,将军他自己都亲自当诱饵去了,咱们这三万人在后头,不过是摇旗呐喊,顶个屁用?你还怕个球?”
“将军他……唉。”刘三叹了口气,“我昨天换防的时候,远远瞧见夫人被周将军‘请’进后帐,哭得那个伤心……”
“将军连自己婆娘都狠心‘关’起来,这心,得是多硬啊。”
“硬?那是为了咱们!为了大唐!”张麻子把头盔往下压了压,遮住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
“将军他心里,装的是天下,是咱们这帮大头兵的命!儿女情长,他顾不上了。”
“咱们能做的,就是把将军的军令执行好,别他娘的给他拖后腿!”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听着,没人再说话,只是握着兵器的手,又紧了几分。
……
阴山隘口,愁云惨淡,怪石嶙峋。
木子白亲率的五千精锐,如同一柄无声的利刃,悄然插入了这巨兽的咽喉。
越是深入,空气就越是死寂。
连鸟鸣虫叫都听不见。
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报——”
一名斥候如鬼魅般从前方林中闪出,单膝跪地。
“启禀将军!前方三里,便是‘一线天’!两侧皆是悬崖峭壁,未发现任何埋伏痕迹!”
未发现?
木子白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赵无言若真在此设伏,又岂会让你轻易发现?
“传令下去,前军变后军,后军为前锋,结圆盾阵,交替掩护,缓步前进!”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五千精锐没有丝毫慌乱,阵型瞬间变幻,如同一只长满了尖刺的铁刺猬,缓缓向那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滚去。
就在大军踏入“一线天”的瞬间。
“轰!”“轰!”“轰!”
峡谷两侧的山壁之上,骤然爆发出近千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黑色的铁砂,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天而降!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盾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手中的木铁盾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撕裂!
血肉横飞!
“火器!是火器!”
“稳住!举盾!寻找掩体!”
木子白的声音,在雷鸣般的轰响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他自己,就站在阵前,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平静得如同一尊石雕。
主帅的镇定,是最好的强心剂。
慌乱的士兵们迅速找到了主心骨,他们嘶吼着,将破碎的盾牌顶在头顶,躲在岩石之后,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住了这波来自另一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硝烟弥漫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山巅之上。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一辆华丽的战车之上,居高临下,宛如神明。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傲然于世的气度,却让所有人都认定。
那就是赵无言!
“将军!是那贼首!”
“他上钩了。”木子白心中自语,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佯装不敌,向谷口撤退!阵型要乱,动作要快!”
号角声响起。
唐军阵脚大乱,仿佛被火器吓破了胆,开始掉头向来路溃逃。
“杀!”
山壁之上,喊杀声震天。
无数白甲兵士,如同下山的猛虎,从两侧的密林中冲杀而出,直扑溃逃的唐军。
两军瞬间绞杀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然而,厮杀了片刻,木子白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些所谓的“白龙军”,战法凶悍,却毫无章法,与其说是精锐,更像是一群被逼到绝路的亡命之徒。
而山巅之上,那道白衣身影,从始至终,竟未动过分毫。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木子白的脑海。
诸葛亮……司马懿……木雕!
“弓箭手!”他厉声喝道,“抛射山巅!目标,贼首战车!”
一声令下,数十支羽箭,带着尖锐的呼啸,腾空而起,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噗!噗!噗!”
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那道白衣身影。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身影只是猛地一晃,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向前栽倒,挂在了车辕上。
是个木偶!
也就在这一瞬间,山谷深处,响起了一阵截然不同的号角声。
那些正在与唐军搏命厮杀的白龙军士卒,齐齐一愣,脸上露出了茫然与惊恐的神色。
他们的阵型,瞬间崩溃了。
他们被抛弃了!
木子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金蝉脱壳!
赵无言这个杂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阴山与自己决战!
他扔下的,不过是一支用来拖延时间,混淆视听的弃子!
而他真正的主力,他那支最精锐的火器部队,此刻……
“后方大营!”
木子白目眦欲裂,他猛地调转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那里,有他三万虚张声声势的大军。
那里,还有他用一道将令,亲手“囚禁”起来的……叶雪清!
“赵!无!言!”
……
后方大营,帅帐之内。
一盏孤灯,静静地燃烧着,将昏暗的帐内,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
叶雪清一身素衣,静静地跪坐在柔软的毛毯上。
那头被斩断的青丝,已被她细心地挽起,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她很美,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的美。
此刻,她正低着头,专注地,做着手中的女红。
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一根细如毫毛的绣花针,在她纤细的指间,上下翻飞。
针脚细密,丝线流转。
渐渐地,一对色彩艳丽,交颈相依的鸳鸯,在手帕上,慢慢成形。
帐内很静,静得只能听见,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和绣花针穿过丝帛的,沙沙声。
她将所有的思念与担忧,都一针一线地,绣进了这方小小的手帕里。
她相信他。
相信她的夫君,一定能像以往每一次那样,踏着七彩祥云,凯旋而归。
然后,她会亲手,将这方绣着他们誓言的手帕,交到他的手上。
忽然。
一阵极不和谐的号角声,从远方,隐隐传来。
那声音,凄厉而又急促,不似唐军的号角。
叶雪清的动作,停住了。
绣花针,悬在半空。
她侧耳,倾听。
紧接着,是杂乱的呼喊,兵器碰撞的锐响,还有……濒死的惨叫。
声音,越来越近。
脚下的地面,甚至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
叶雪清缓缓地,抬起头。
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一双清澈的秋水眸子里,也渐渐失去光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