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月楼二楼的雅座,沈万一走下来,楼里一下子就没了声儿。
刚才还吵吵嚷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楼,这会儿,死寂死寂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钉在那张普普通通的梨花木桌上。
桌上,一枚纯金令牌在午后阳光下,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和热度,灼得人眼睛疼,心口也跟着发烫。
“如朕亲临”。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一下子压了下来。
沈万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看清令牌后,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白得吓人。
他那双在商场里泡了几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过的浑浊老眼,这会儿,只剩下藏不住的惊恐。
他想说话,可喉咙里跟塞了团棉花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后的管家和那帮护院,更是早就吓破了胆。
特别是刚才拔刀,又被李沐雪两根指头折断了刀的那个护院,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瘫跪在地上。
裤裆那块儿,迅速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散开来。
“扑通!”
沈万,这个在江南跺跺脚,整个商界都得抖三抖的老家伙,终于撑不住了。
双膝重重地跪在冰凉的地上,脑门死死贴着地砖。
他这一跪,就像个信号。
“扑通!扑通!扑通!”
他身后那群平日里在苏州城横着走的护院、管家,一个不落,全都跪了。
紧接着,是整个茶楼里所有的茶客。
那些刚才还看热闹,等着看苏云这个外地人怎么死的本地富商、士族子弟,这会儿一个个抢着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
他们连头都不敢抬,不敢再看那块金牌一眼,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了整个得月楼。
可苏云,却跟没事人一样。
他看都没看跪了一地的人,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把那块“如朕亲临”金牌揣回怀里。
那动作,从容得很,好像只是收了个普通玩意儿。
然后,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的碧螺春,又喝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
“茶凉了,味道差了许多。”
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跪在地上的人,觉得每一秒都熬得人受不了。
冷汗,早就湿透了衣服。
尤其是带头的沈万,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快蹦出嗓子眼了。
他不知道这位手持金牌的钦差大人,接下来要干什么。
是把他们全拖出去砍了?还是抄了他沈家百年的家底?
未知的,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这种等着宣判的煎熬,比直接给他一刀还难受。
过了好久,好久。
就在沈万觉得膝盖快碎了的时候,苏云那不咸不淡的声音,终于又响了。
“沈总办,这茶,还喝得下吗?”
沈万身子猛地一抖,连忙磕头,声音因为太害怕,又尖又哑:
“罪臣……罪臣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冲撞了大人,罪臣死罪!死罪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脑门,一下一下地,重重磕着地,发出“咚咚”的闷响。
“死罪?”
苏云轻轻一笑,这笑声在沈万听来,比阎王爷催命还吓人。
“本官是奉旨来江南游山玩水的,可不是来杀人的。”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沈万面前,低头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脚下的江南巨富。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得掉冰渣子,跟北边的寒风似的。
“国库空虚,北境的将士们,缺衣少食,浴血奋战,马革裹尸。”
“而你们江南,却在这里歌舞升平,一掷千金,奢靡享乐。”
“本官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苏云的脚尖,轻轻踢了踢沈万抖个不停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天大的羞辱。
“本官听说,沈总办你,富可敌国?”
这话跟晴天霹雳似的,在沈万脑子里炸开了。
他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连连磕头,脑门很快就磕出了血印子。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罪臣所有的一切,都是托了皇家的福,都是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啊!”
“哦?为陛下分忧?”苏云的嘴角,勾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说得好。既然这样,那现在,就到了你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了一个让沈万眼前发黑的数字。
“本官奉旨督办北境新政,如今军费还有缺口。就由你沈总办,联合江南各大商号,为北境将士们,‘捐献’一些军资吧。”
“不多。”
苏云伸出一根手指。
“就……一千万两白银。”
“一个月内,凑齐,送到经略司。”
一千万两!
沈万听到这个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栽倒过去。
一千万两白银!
这哪是捐献?这分明是抢劫!
这几乎是要了他沈家,乃至整个江南八大家族的半条命!
苏云却没理他那张死人脸,好像只是说了件芝麻大的小事。
他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本官在府上,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就带着面无表情的李沐雪和早就看傻了的徐耀祖,在全场死一般的目光中,踱着步子,悠哉悠哉地走下了得月楼。
只留下跪在地上,浑身冰冷,脸色跟死人一样的沈万。
那块金牌,不是护身符。
是催命符!(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