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我与你说话呢。”
一道温和却带着些许威仪的声音将乐烟景从恍惚中惊醒。
她猛地回过神,眼底那饿殍遍野、血雨腥风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心雕琢的富贵之景。
厅内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沉水香,气息清远,源自角落紫檀木几上那只袅袅吐烟的博山炉。
洛老夫人坐在上首,和蔼道:“你不想嫁给宁远候,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你虽是庶女,但小时候就与洛渊有缘分,渊儿说非你不娶,如今……你可还有意?”
乐烟景自然是有意的。
她父母早亡,大伯母想将她嫁入宁远候府做填房,日后对两位哥哥也有助力。
可那宁远候,已近不惑之年,都能当她爹了。
乐烟景怎么愿意,逃出家门,来投奔将军府。
前世,她点头应下,只因,她自小也仰慕表哥洛渊。
洛渊十三岁便随军出征,如今已过十二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封为二品威武将军,只待收服大周班师回朝,便是一品镇国大将军,手握十万兵权,多少贵女求之不得的姻缘。
可只有乐烟景知道,这次回来的洛渊,和小时候的表哥,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或者说……现在的洛渊,是一只顶着洛渊脸皮的妖。
乐烟景委婉拒绝:“我与洛哥哥多年不见,已经生疏。”
“这……”
洛老夫人叹息道:“渊儿出征多年,我这个做祖母的,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你且在府中住下,待他回来后,你们二人相叙,再做定夺,可好?”
洛渊回京后,婚事拖不得,晚一点皇帝就该指婚了。
乐烟景垂眉,“我一个庶女,配不上表哥这般好的人。”
前世,这个老太婆哄骗她,说洛渊今生只会娶她一个,但他不能人道,子嗣也是无望的,嫁进来要做好准备,从宗族过继子嗣。
想来,洛老夫人早就知道洛渊是妖,却还是让自己淌这趟浑水,无非就是看她是个孤女,软弱可欺。
又怕外人发现了洛渊的异常,才拖她入水。
“祖母……求您再帮我寻一门好亲事。”乐烟景泪眼婆娑地望着洛老夫人,这一世,不管将军府如何,都和她毫无关系。
洛老夫人无奈地点头,揉着脑门,渊儿的婚事可怎么办?
燕州。
黄沙万里,沙石漫天,一片枯竭的黄土地。
蓝色的披帛突兀地飘在尘烟中。
身后战马嘶鸣,少女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士兵像猫戏老鼠一般,对他们而言,驱逐她更像是一种乐趣。
苏一冉脚下一歪,脚踝一股疼痛随之而来,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倒。
追兵紧随而至。
就在这时,一柄长枪破空而来,携着风雷之势,瞬间贯穿了为首骑兵的咽喉,将其掼下马,枪尾如拨动的琴弦,连连颤动。
白马从苏一冉身上横空跨过,马鞍上黑色的斗篷遮住烈日。
剑光乍起,如寒霜泻地。
他每一次寒芒闪动,必有一名追兵喉间绽开血花,无声坠地。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精准、高效,如同收割麦穗,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追逐的士兵已尽数倒伏在地。
风沙略止,那道玄色身影勒马回望,金色的面具在昏黄的天光下泛着金属冷硬的光泽。
蓝色的披帛盖住面具,朦朦胧胧的视野中,少女粉蓝的裙摆像花瓣一样盛开在黄土之上,是山野才有的颜色,像一朵花。
披帛向空中飞去,在黄沙中缱绻缠绕,露出面具底下一双深邃的眼睛。
洛渊眼前的世界清晰,她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像林中受惊的小鹿,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洛渊抽出长枪,策马扬鞭。
这种小股的骑兵都是探子,不宜久留。
他向苏一冉伸手,几乎不等她反应,洛渊就已经托住她的腋下甩到身后。
苏一冉环住他的腰,贴着坚硬的甲胄,里面包裹着一颗滚烫的心。
苏一冉越过他的肩甲遥望天际的红云,风沙扑面而来,她冒出的头又缩回去。
背后倒地的士兵和马匹,化成一团墨迹。
她是一只画妖,真身是一只画笔,画出的画能出画活动一段时间。
自天地灵力枯竭,天下众妖的灵力都在倒退,更甚至打回原形,能化形的妖都没几个。
普通的物理攻击都能伤到他们幻化的人形,除了术法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比如她扭到的脚。
苏一冉蹙眉,该死的石头,怎么就往她脚下长!
在马上颠了一阵,苏一冉受不了了,抠着他的甲片,“将军……我的脚好痛。”
洛渊勒紧缰绳,马前蹄高高抬起,腰间的手瞬间抱紧,若不是有甲胄,身后的女子就要贴到身上了。
待马匹停下来。
他冷声道:“松手。”
苏一冉默默收回手。
洛渊翻身下马,抓着她的脚踝。
夕阳的余晖在他玄色的面甲上流淌,折射出金色弧光。
面具将他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如深潭似的眼睛,锐利,冷硬的像锋利的刀尖。
洛渊是妖,但他像历劫一样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没有妖的记忆,也用不了法术。
没破人身之前,只能将他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然她那些小伎俩,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骨头嘎巴一声归位,苏一冉疼得弯腰,扭曲着脸无声地呐喊。
洛渊抬眼看了她一眼,牵着缰绳往密林中去。
“为何孤身一人出身在战场?”
苏一冉眼珠子一转,声音凄婉:“我是一名歌姬,马大人要将我卖往乾国,不料路上遭遇兵匪,马大人身死。”
“他们……他们……”
豆大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马背上,一滴接着一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