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江晚宁身上的盘缠早就见了底。裴府的下人最是会看碟下菜,见她孤苦无依,没了接济,便连份热饭都懒得给她留。
她和春桃常常是早上啃块凉饼,晚上就着热水咽几口咸菜,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她算是真真切切尝透了人情冷暖的滋味——从前在江家做小姐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直到偶然遇见裴忌。其实第一面,她就从他眼底看出了不对劲——那目光太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势在必得,绝不是看普通远亲的眼神。
可她没办法,她需要他的帮助,需要他给的安稳,哪怕这份安稳,是用自己换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她起初也想过认命——反正早已没了家,不如就做只被他圈养的金丝雀,至少能活下去。
可裴忌外出办差后,她偶然发现,老夫人竟是条能让她真正立足的路。江家从前开着药铺,她从小耳濡目染,识得药材,懂些医理,便试着熬了药膳送过去。没承想,这一手竟真的讨了老夫人的欢心。
此刻,江晚宁坐在灯下,盯着跳动的烛火发呆。裴忌昨晚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晚晚,等我成了婚,就跟母亲说,让她把你赐给我做贵妾。”
做妾?她绝不能接受。妾是什么?是主母可以随意打骂发卖的物件,是要日日守着空院,等男人应付完正妻、忙完公事,才或许能想起的存在。就算侥幸有了孩子,也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连一声“母亲”都听不到。
“不行!绝对不行!”她无意识地低呼出声。
“姑娘,什么不行?”春桃端着热水进来,见她神色恍惚,疑惑地问。
江晚宁摇了摇头,把话咽了回去。但眼底的光却亮了——她已经有了主意......
一夜没合眼,天刚亮,江晚宁就起身去了小厨房,熬好陈皮蜂蜜水,掐着时辰送到了福禧堂。
“晚宁来了?今儿又做了什么好东西?”老夫人笑着接过刘嬷嬷递来的白瓷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也暖了几分。
“回老夫人,是陈皮蜂蜜水。”江晚宁轻声解释,“陈皮能理气化痰,药性又温和,最适合这个时节健脾润喉,您喝着也不觉得苦。”
老夫人抿了一口,果然觉得喉咙舒爽了不少,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拉着江晚宁的手道:“昨儿我让老大媳妇儿过来,跟她商量老二的婚事,说着就提到你了。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伺候我尽心,我也不能一直拘着你。我让老大媳妇儿顺带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让她给你掌掌眼,总不能委屈了你。”
江晚宁心里一紧,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老夫人,晚宁还小,眼下只想在您身边多伺候些日子,能得您指点,就是晚宁的福气了。”
大奶奶素来瞧不上她这个“远亲”,若是让大奶奶帮着找婆家,指不定会把她许给什么人。更何况,她如今和裴忌的关系,怎么可能嫁人?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没让你现在就嫁。”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疼惜,“先看着,有合适的就定下,不然过两年耽搁了,就成老姑娘了。你看老二,这么大年纪还不成家,外头的闲话还少吗?”
“什么闲话?我不在乎。”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门帘被掀开,裴忌走了进来。
他在院里就听见母亲要让大嫂给江晚宁做媒,好在她拒绝了——可她能拒绝多久?他心里莫名发慌,脚步便快了几分。
江晚宁看见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怕他口不择言,把两人的关系说破,那可就真的没回旋余地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偷听人说话?”老夫人嗔了他一句,却没真的生气,“我跟晚宁说体己话呢,你冒冒失失进来,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发起火来不管不顾,哪管有没有外人在。
可今日裴忌只是皱着眉,没说话——他方才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担心婚事,竟忘了江晚宁也到了适婚年纪。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攫住了他。就像攥在手里的糖,突然有了要化掉的迹象,他怕稍不注意,这颗糖就没了,再也不属于他。
他余光扫向江晚宁,见她也一脸惴惴不安,心里才稍稍松了些——她定是不想嫁人的,毕竟她早就是他的人了,怎么能嫁给别人?
可单单想到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笑盈盈地说话,他就觉得心口发闷。不如就现在说破,省得夜长梦多。
“母亲,其实我……”裴忌刚开口,就被江晚宁急声打断。
“老夫人!”她声音微微发颤,手心全是汗。方才裴忌看她的眼神太沉,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今日若是把话挑明,她就真的完了。
满屋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江晚宁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继续道:“晚宁能得裴家收留,已是天大的幸事,绝不敢肖想其他。况且晚宁身份卑微,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求能一直留在您身边伺候您。”
她顿了顿,刻意抬眼扫了裴忌一眼,语气放得更软:“而且昨儿听老夫人提起二爷的婚事,自然该以二爷的终身大事为先。晚宁这点小事,哪敢叨扰老夫人和大奶奶?”
裴忌几乎要气笑了——她倒会拿他做挡箭牌。可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哪家大户人家会在娶妻前先纳妾?若是传出去,哪家贵女还肯嫁给他?
江晚宁说完,悄悄观察着裴忌的神色,见他眉峰拧得更紧,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滴出水来,心里也发慌——他该是听懂了,可怎么反而更生气了?
老夫人却没多想,只觉得江晚宁这孩子愈发懂事,叹了口气道:“也罢,反正不急。我让人多帮你留意着,若是你自己有了可心的人,也尽管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多谢老夫人。”江晚宁屈膝行礼,声线尽量平稳,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不敢想,若是今日裴忌真的把话挑明了会怎样。老夫人或许会骂裴忌几句,可终究不会为了她这个外人,跟自己的儿子撕破脸。
到时候,老夫人会厌弃她,府里的下人会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露怯。江晚宁又行了一礼,轻声道:“老夫人,您慢用,晚宁先回去了。”
她转身往外走,没敢回头,可后背却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那目光太沉,太利,像毒蛇锁定了猎物,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心惊胆战。(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