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顾铭无奈地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毕竟是自己唐突在先,对方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再自讨没趣,走到自己那张桐木书桌前坐下,从书箧中取出下午才领的《大崝律疏》,铺展开笔墨纸砚。
舍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顾铭以清水研墨时,那墨条在砚台上发出的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这声音打破了死寂,也让舍内的空气似乎流动了起来。
秦望在自己的案几前坐下,目光落在眼前的玉石棋盘上。
那是一盘未完的残局,黑白子交错,杀机暗藏。
往日里,只要坐在这里,他的心神便会立刻沉浸其中,推演万千变化。
可今日,他却心烦意乱,一个子也落不下去。
脑海里,一会儿是方才水雾中那道闯入的身影,一会儿又是那人此刻发出的研墨声。
沙……沙……沙……
那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春蚕食叶,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抬起眼,不悦地瞥向顾铭。
只见那人正襟危坐,神情专注,一手按着书卷,一手执笔,已然开始在纸上书写。
“装模作样。”
秦望在心中冷哼一声。
一个根基不牢,被分到丙班的学子,能有多勤勉?
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罢了。
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重新看向棋盘,可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一团乱麻。
顾铭不知道舍友的腹诽。
他已完全沉浸在《大崝律疏》的世界里。
白日里夫子所讲的内容,他尚有许多不解之处。
此刻正好趁着夜深人静,逐条梳理,前后印证。
他将自己的理解与疑惑,一一记录在纸上。
他学得投入,浑然忘我,时间在笔尖的流转中悄然逝去。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金光一闪。
顾铭心中惊诧,立即屏神看去。
【鸿蒙族谱】
【已根据身份与世界背景,自动激活文道板块。】
【家主:顾铭,字长生】
【年龄:19】
【功名:童生县案首】
【天赋:落纸云烟(蓝色品质,笔墨落纸如云烟变幻,玄妙灵动,意境超逸,书法悟性+30%)】
【科举评定:】
【大七门:策(初窥门径)、赋(初窥门径)、经(小有所成)、诗(假:出神入化;真:初窥门径)、词(假:出神入化;真:初窥门径)、算(登峰造极)、律(初窥门径)】
【小七门:琴(未入门)、棋(未入门)、书(融会贯通)、画(未入门)、礼(初窥门径)、御(未入门)、射(未入门)】
顾铭神色一喜,他的律终于从未入门晋升到了初窥门径。
不妄努力!
他才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轻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
长时间的专注让顾铭有些疲乏,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沉。
他放下笔,打算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见秦望依旧在对着棋盘发呆,他便起身,尽量放轻了脚步。
“玄晖兄。”
他轻声开口。
“请问这院中何处可以打水?在下想去洗漱一番。”
秦望被他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对着一盘棋,竟枯坐了近一个时辰。
他心中愈发烦躁,听到问话,连头也未抬,只用白皙纤细的手,朝门外随意一指。
“门外海棠树下有井。”
声音依旧是那般冷淡。
“多谢。”
顾铭道了声谢,便拿起自己的木盆,推门而出。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屋内又恢复寂静。
秦望长舒一口气,仿佛那压在心头的无形大石被挪开。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顾铭的书桌。
桌上,几张写满字的纸张正摊开着,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夹杂着几分想要印证自己判断的审视,驱使着他走了过去。
丙班学子而已,能写出什么好字来?
心中带着丝轻蔑,低头看去。
下一刻,那双清冷的凤眸却骤然睁大,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是……
纸上所书乃是《大崝律疏》的条文。
可那字迹笔画之间,行云流水,飘逸灵动,每一个转折,每一次提按,都恰到好处,充满了韵味。
字与字之间气脉贯通,整篇看去,竟仿佛一幅意境悠远的淡墨山水,云烟变幻,玄妙横生!
“怎么……可能?”
秦望失神地喃喃自语,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纸上的墨迹,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停住了。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份笔力,这份意境,即便是在甲班那些以书法见长的学子中,也远无人能出其右!
确定是个丙班?
顾铭……
秦望在口中斟酌着名字,呢喃自语,“究竟是何方神圣?”
……
院外,井水清冽,映着一轮残月。
顾铭用冷水泼了泼脸,长时间苦读带来的昏沉感一扫而空。
当他端着木盆回到柒舍时,那扇虚掩的门后,秦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案几前,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依旧看着那盘残局,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寒意,却悄然消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审视。
顾铭没有多言,将木盆放回原处,也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他重新拿起毛笔,蘸饱了墨,继续沉浸在《大崝律疏》的字句之间。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再次在静谧的舍内响起,规律而平稳。
这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
秦望的目光,再也无法胶着在眼前的棋盘上。
那些黑白纵横的棋路,此刻变得索然无味。
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
那人坐姿端正,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干扰他分毫。
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伪装与懈怠,只有一种近乎苦修的虔诚。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斜,舍内的烛火燃尽一截又一截。
秦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哈欠连连。
他自问也算勤勉,可在眼前这人面前,竟显得有些懒散了。
那份最初的敌意与鄙夷,早已在对方不知疲倦的笔耕下消磨。
“疯子……”
秦望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终于熬不住,起身走到屏风之后。
很快,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顾铭却恍若未闻,直到将今日所学彻底梳理一遍,又将心中疑难之处尽数列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活动僵硬的脖颈,吹熄烛火,也在一片黑暗中,合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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