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心跟陆博文纠缠，下午三点，准时来到了观察室。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手术室内的动静瞬间抓住了我的视线。
尽管所有人都裹着统一的消毒服，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易裕臣——他穿着深绿色手术服，无菌帽和口罩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致专注的眼睛.
跟我先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认真，严肃，又谨慎。
手术灯的冷光落在他手上，我能清晰看到他的指尖稳定地没有一丝颤抖。
手术开始时，只见他微微俯身，手持柳叶刀在患者颅脑区域精准操作。
每一次下刀、止血、分离组织都精准得像提前演练过千百遍。
动作干脆又利落。
期间旁边的助手递来止血钳，他头也没抬，手一伸就稳稳接住。
全程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只偶尔用低沉的声音发出几声指令。
我当然知道一道手术不会这么顺利，这不，时间推进了一个多钟头后，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显示患者血压骤降，助手们的呼吸都明显变急，易裕臣却只是眼神一凝，快速扫过屏幕数据，立刻做出判断：“是血管痉挛，推 2ml尼莫地平，注意控制速度。”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小心翼翼地处理病灶，直到警报声平息。
两个多小时的手术里，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专注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手术台。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贴在鬓边，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最后一针缝合完成，确认患者生命体征平稳，他才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
我看到男人眼底的专注稍稍褪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带着对生命的敬畏。
易裕臣，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终于明白“医学天才”不是浪的虚名。
是极致的专业、毫厘不差的精准，还有临危不乱的定力。
易裕臣在刀尖上守护着患者的生命。
和这群同事们。
我对易裕臣有了新的认识。
手术后，李智领着我去易裕臣办公室。
进门时他已脱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我看到他领口还沾着未干的汗渍，但他花已经拿出笔记本在翻看术后记录。
听到动静后他缓缓地抬起眼来，视线相撞时，他询问道：“怎么样，看得懂吗？”
我拿出记录本，认真道：“大部分能跟上，就是您处理血管痉挛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您为什么选尼莫地平……”
易裕臣瞄了我一眼，将我的记录本拿过去，三下两下，就在本上画了个简易的血管示意图。
我马上会意：“患者有长期高血压史？”
“不算笨，”易裕臣点点头，语速平稳却逻辑清晰：“普通解痉药可能引发血压波动，尼莫地平既能缓解痉挛，又能……”
“保护脑血管内皮，”我恍然大悟，“是当前高血压患者的最优解。”
易裕臣诧异地瞥了我一眼，轻声道：“看来给你的资料有认真看。”
“那必须的，”我也不敢自满，说：“今天目睹了您主刀，我看到了很多平时在资料里看不到的细节，也让我对神经外科有了全新的认识，实在是太感谢了。”
易裕臣背过身，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然后呢？又有什么馊主意？”
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听李智说您下班后没什么安排了，所以想请你吃个饭。”
“李智这张嘴，真该用缝合针给他缝上。”
“你看你最近大小帮了我不少忙，”我鼓足勇气开口，“总得给我一个表达谢意的机会吧？”
说到后一句，我的语调不自觉地轻了些。
今时不同往日，想请易裕臣吃饭的人太多，我可不就得排队。
“简单吃点……”半晌，面前的男人终于开口，“晚上我还要查房。”
我开心地点点头，又想起正事，连忙开口道：“对了易医生，今晚我还打算叫上我一个同事，叫卓开朗，国家二级摄影师，尤其擅长人物工作时的细节，后续专访的拍摄工作我想交给他负责，你看方便吗？”
易裕臣递来一个大白眼道：“这合同还没签呢，你就想着帮我约见摄影师了，宁记者这‘未雨绸缪’的劲儿，倒是比我助理还积极。”
我尴尬赔笑：“我想着您忙，想替您节省些时间……您要是介意的话，改天我让他单独跟您对接。”
“合同没签就安排这么多，也就你敢这么干，”易裕臣珉了口茶，抬眼看向我，拉长了语调，“算了，省得之后再被你催着约时间，让他来吧。”
我马上道谢：“谢谢易医生，我这就通知他。”
一小时后，我，易裕臣，卓开朗还有李智出现在湘菜馆的包厢里。
易裕臣被安排在上座，李智紧挨着他，我跟卓开朗则坐在他们的对面，既符合礼仪，又不会显得刻意疏远。
我将菜单推给易裕臣，介绍道：“这里的剁椒鱼头，香辣鸡胗都是一绝，还有小炒黄牛肉……”
“宁记者怕是忘了前两天急性胃炎住院的事了吧？”易裕臣面无表情地打断我，又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服务生，“除了这几道之外，再来个清炖豆腐或者番茄炒蛋。”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低头翻了翻菜单，嘴角撇了下，补充道：“我可不想因病影响采访进度。”
我点点头：“易医生说得对，吃完这顿饭后我就准备提纲，保证不耽误工作。”
“易医生放心，宁宁办事效率老高了，”卓开朗边说话边给我倒了杯水，“跟她搭档贼省心。”
李智也附和道：“这点我认同啊，上次易老师让我发过去的专业资料，很多专业名词她都记得，而且做饭水平一流，必须点个赞。”
我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谁知易裕臣这时候叹了口气，慢悠悠道：“可惜是个恋爱脑。”
我的笑僵在了嘴角。
想到我跟陆博文这段虚假的婚姻，心口就像被泡在酸水里，涩得发紧。
易裕臣是擅长朝我心口捅刀子的。
得，他是合作方，他说了算。
不过这顿饭整体吃得还算愉快，也算是为之后开展工作奠定了一个好的基础。
饭后，我跟卓开朗送易裕臣回医院，经过地下车库时，竟意外地撞见了林珊珊。
她手里拎着个精致的保温桶，看见我们一行人时，脚步猛地顿住，目光在我和卓开朗之间转了一圈后，又落到了易裕臣身上。
“易老师，这么巧，”她勾着弯弯的嘴角笑，又看看我，“您这是上夜班吗？姐姐怎么也在？”
“刚巧碰上了，”我抢先一步回答，话锋一转道，“林小姐今天也上夜班。”
“是啊，同期的赵赵临时有事，我来替她。”她说完又瞄了眼易裕臣，乖巧道，“对了易老师，这是我亲手炖的参汤，想着你最近辛苦，特意带来给您尝尝。”
她话音刚落地，我们几个人都惊了。
“不用，”易裕臣拒绝得干脆，“我还有工作，先失陪了。”
他说完要走，压根没多看林珊珊一眼。
小姑娘僵在原地，盯着易裕臣离开的背影，捏得保温桶的指尖泛白。
意识到我跟卓开朗的目光时，她猛地回过神，又扯出副假笑，话里却藏着刺：“姐姐怕是特意在这堵易医生吧？说句实话，你还是早点死心好——像他这种级别的人，你连给他倒杯水的资格都不够。”
“你这小姑娘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卓开朗听不下去了，生气道，“陆总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卓先生这是要当护花使者吗？”林珊珊丝毫没把卓开朗放在眼里，“看来我猜得没错，你跟姐姐呀，关系确实很不一般呢。”
没等卓开朗开口，我不咸不淡道：“林小姐的想象力倒是挺丰富。与其在这猜我，不如看看你手里的参汤——再磨蹭下去，汤是怕要凉透了。”
似是被踩到了尾巴，林珊珊脸色微变，慌忙攥紧保温桶手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不关你的事。”
说完转身便走。
卓开朗盯着林珊珊离开的背影，郁闷道：“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倒挺多，不会坏了咱们的事吧？”
“没事，不用管她。”
她想要的是陆博文，我又不跟她争，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这个想法，在我离开医院还不到一小时，就彻底被推翻了。
我怎么也没料到，林珊珊竟然偷偷拍了我和卓开朗的背影，还直接发到了陆家的家族群里。（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