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只留下那张带着淡淡药味和血腥气的纸条,静静躺在林若溪微凉的掌心。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纸条,警惕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宫女,见对方并未注意,这才借着起身喝茶的动作,背过身去,迅速将纸条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是裴瑾之那力透纸背、风骨嶙峋的风格,只是笔画间略显虚浮,显然是在伤中勉强书写。内容依旧简短,只有两行:
“伤无碍,做戏。”
“木牌乃关键,慎藏,待查。”
短短十二个字,却让林若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伤无碍,做戏!
他果然是装的!他早就预料到了德妃的阴谋,甚至可能连那“刺客”和“凶器”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用自己的“重伤”,不仅彻底洗脱了“私会”的污名,反而将德妃置于了办事不力、甚至可能被怀疑与“刺客”有关的尴尬境地!好一招将计就计,绝地反杀!
这男人……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算计之精,简直令人胆寒!
而第二句,“木牌乃关键,慎藏,待查。”更是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那个藏在香囊里的、刻着诡异符文的黑褐色木牌,果然非同小可!它甚至重要到让裴瑾之在“重伤垂危”之际,仍要冒险传信提醒她!
这木牌,到底是什么来头?与二皇子余党有关?还是牵扯着更深的秘密?
林若溪只觉得手中的纸条重若千斤,那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仿佛混合着裴瑾之身上那冷冽的檀香,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搅得她心绪难宁。
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直到指节发白,才走到烛台边,看着那微弱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随风散落。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回榻上,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如同煮沸的水,翻涌不息。
裴瑾之没事。这个认知让她在巨大的后怕之余,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尽管知道他冷酷、利用她、视她为棋子,但在方才那生死一线的关头,他确实护住了她,并且用他的方式,带着她闯过了这道鬼门关。
而他现在特意传信安抚,并提醒她木牌的重要性,是否意味着……在他心中,她这枚棋子的分量,比想象中要重一些?至少,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林若溪强行压了下去。不能自作多情!裴瑾之那样的人,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有其目的和算计。提醒她,不过是因为木牌重要,而她目前还有用罢了。
可是……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又何必在德妃发难时,毫不犹豫地宣告“她是微臣的人”?何必在“遇刺”时,还将她护在身下?
一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他挡在她身前格开刺客的利刃,他流血的手掌,他生涩拂开她发丝的指尖,他端着安神汤进来的身影,以及……方才在卧榻上,他覆盖下来时,那冰冷身躯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这些片段交织在一起,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权臣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她心乱如麻。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裴瑾之了。他就像一座覆盖着万年冰雪的火山,表面冰冷坚硬,内里却可能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炽热与复杂。
“姑娘,喝碗压惊茶吧。”赵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进来,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若溪连忙收敛心神,接过茶碗,低声道谢。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试图平复躁动的心绪。
赵嬷嬷站在一旁,状似无意地低声道:“太医已经为大人诊治过了,说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陛下特许用软轿送大人回府了。宫里的搜查还在继续,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裴瑾之回府了。林若溪心中稍安,至少他脱离了皇宫这个最危险的地方。
“那……我们何时可以回去?”林若溪问道。
赵嬷嬷摇了摇头:“皇上吩咐了,在事情查清之前,今日所有在场相关之人都需暂留宫中,配合调查。姑娘恐怕还要在此委屈一晚。”
还要留在宫里……林若溪的心又提了起来。虽然最大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但这深宫之中,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明枪暗箭?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赵嬷嬷安慰道:“姑娘放心,此处是贤妃娘娘安排的偏殿,侍卫看守严密,不会再有意外。姑娘今日也受惊了,好生歇息便是。”
林若溪点了点头,知道急也无用。
这一夜,林若溪躺在陌生的宫苑床榻上,辗转反侧。白日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裴瑾之冰冷的脸、德妃怨毒的眼神、皇帝深邃的目光、还有那张带着药味的字条……交织成一团乱麻。
而在这乱麻之中,裴瑾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复杂。她对他的感觉,已经从最初的纯粹恐惧和被迫依附,悄然变得复杂难言。有敬畏,有感激,有困惑,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细微的悸动。
她知道,经过今日之事,她与裴瑾之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而不可逆的变化。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棋子,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与他并肩面对危机的“同谋”。
这种变化,是福是祸?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窗外似乎又传来了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她瞬间惊醒,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窗棂上,极轻、极缓地,划了一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