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二十一卫曹文诏,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
崇祯甩了甩头,让自己从悲愤的心情中走出来。
此刻曹文诏有些拘谨,他知道朝廷没钱,可他整顿二十一卫是真的需要钱。
崇祯一语道破他的心思,“要钱?”
曹文诏躬身,“是,臣需要二十万两。”
崇祯眉头一挑,他为曹文诏准备了五十万两。
“够吗?”
“不够。”
曹文诏抬头,“所以臣请准奏,抄查二十一卫内部所得银两,归臣统用。”
崇祯笑了。
二十一卫牵扯无数勋贵与权臣。
真要抄一遍,五十万两起步。
这老曹打的翻盘噼啪响。
崇祯压价,“朕最多再给十万两。”
“那抄家所得,臣要七成。”
“不可能!最多再给你加五万。”
“五成。”
“不行。”
“那陛下再给加五万?”
“滚!”
最终,四十万两成交。
曹文诏退下时,嘴角微扬,心中暗喜。
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身后,崇祯也同样笑了。
一个笑得憨厚,一个笑得疲惫。
……
今日崇祯很忙。
送走曹文诏,天津巡抚李邦华站在御书房门外。
他想不通新帝何以召自己回京。
李邦华,五十三岁,曾随朝廷风雨多年,正直、慎独,有一股不容玷污的骨气。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这位正直、忠贞的老臣自缢殉国。
早年他与东林中人走得很近,属于东林一党。
后来东林逐渐变味,他虽有报国之志,却难为国尽忠。
“臣,天津巡抚李邦华拜见陛下。”
崇祯点头,“免礼,赐座。”
李邦华刚坐,崇祯便开口了,没有试探,没有做作。
“朕听闻,李卿生平有三愿?”
李邦华躬身,“回陛下,臣确有三愿。”
崇祯替他说了出来,“一愿位极人臣,二愿腰缠万贯,三愿青史留名。可对否?”
李邦华肃然,没想到陛下连这个都知道。
话音未落,崇祯已然提笔,“那朕现在就圆了你的前两愿。
崔呈秀辞官,他兼得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空出,朕命你继任。并赏白银一万两。”
这一刻,李邦华只觉天旋地转。
都察院左都御史,朝堂监察之首,属于位极人臣。
一千枚铜钱为一贯,万贯则为一千万枚铜钱,刚好一万两白银,足以称腰缠万贯。
崇祯没理李邦华的困惑与震惊,让王承恩把密奏递给他。
王承恩翻看王承恩递上的册文,面色由震惊转为铁青。
这是八大晋商与朝臣勾结的证据。
李邦华跪地,声音颤抖而坚定,“陛下以赐臣二愿。
为国肃清奸佞,臣纵死亦可青史留名,臣三愿已了。
臣谢陛下隆恩,臣愿为大明、为陛下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崇祯看着他,语气淡然却铿锵:“朕今所托,乃国之大事。
朕赏汝职银,是托汝以刀。若负国者,朕定斩不怜。”
崇祯知道如何与这样有风骨有气节的忠臣相处。
他很直接,这种直接不是对臣子的无礼,而是对真正有志之人的尊重。
朕只会告诉你,朕要干什么,朕要你做什么,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邦华觉得新帝的直接几乎残酷,但又让人血液翻腾。
他已许久没这种感觉了。
那股被岁月与政治磨钝的热血,竟在这一刻重新滚烫。
“大明的未来,两万万五千万百姓的福祉都在朕与卿等肩上。
你们若能站得直,朕的脊梁便不会弯!
大明的天就塌不下来!”
明末忠臣最大的悲哀是虽不惜己身,可依然只能看着国家沉沦却无能为力。
而如今,他李邦华看到一线天光从血色云层里破出。
他跪谢圣恩,起身退下。
腰杆挺得笔直。
陛下那句,“你们若能站得直,朕的脊梁便不会弯!大明的天就塌不下来!”依然环绕在耳。
可刚走出御书房不远,就看到一队锦衣卫从前方走来,抬着一条死狗。
王承恩笑呵呵的开口,“这狗啊,乃是先帝所养,因其凶猛护主而得宠。
只是啊,这畜生连当今陛下都敢咬。”
说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李邦华。
“李大人,您说,这等连主人都咬的狗,留着还有什么用?”
李邦华闻言,目光一凝。
你个没根的东西,竟然暗示自己。
陛下让你咬人,你就是忠犬。若哪日连主子都敢咬,便该像这畜生一样横死宫前。
李邦华心底冷笑,这绝不是陛下授意,而是这老狗自作聪明。
他负手冷哼一声,扫了一眼那条死狗。
“这狗是公的吧?”
王承恩一怔。
李邦华继续冷笑:“可知公狗与母狗之别?
站着撒尿的是公,蹲着的则为母。
为何蹲?
因为它少了一样东西。”
说完嘴角一挑,“王公公,你猜少的是啥?”
王承恩脸色唰地变了,袖子一甩,“李大人慢走!”
说完转身离去。
李邦华看着他背影,淡淡一笑。
你以为是在提点我,怕我不知好歹辜负圣恩……
却不知,陛下为何选的是我?还没有任何隐瞒的和盘托出所有谋划?
他抬头望天,云卷云舒,露出一抹欣慰。
被理解的滋味,让一个垂暮老臣忽然有了战意。
那些只会狂喷乱咬的言官,只能搅乱朝堂,却不能救国。
而如今,言官之首换成他李邦华,这风气,注定要变。
他登上马车,刚要起程,却见宫门外停着另一辆雕龙马车。
帘开,一张沉稳的脸露了出来。
英国公张维贤。
李邦华扫了他一眼。
但愿你懂得何为国公。
……
大明的爵位,多如林中枯枝。
自太祖起,功臣封赏遍地。
可朱标一死,老朱也知富贵养出的是隐刺。
史书记载,他曾以带刺藤条握于掌中,血流成线,只为告诫朱允炆,咱把刺除干净,你才能握稳天下。
那刺,便是功臣。
所以今日能留在北京的国公,多是永乐重封之人。
他们有个特点,便是血统纯正,却多骄惰之徒。
其中以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为首。
张维贤并未察觉李邦华的目光。
他一直在思考,陛下召他入宫,何意?
“国公爷,陛下在御书房等您,奴婢这便带路。”
王承恩的声音,令他心头一跳。
御书房?
他去过东暖阁,也去过西暖阁,却从未被召至此处。
那是皇帝处理国事的地方。
正走着,前方忽传哭嚎之声。
锦衣卫押着几个太监经过,吓得路人皆避。
张维贤沉声发问,“何事喧哗至此?”
身旁的小太监忙低头答道:“回国公爷,那是司苑局的火者,管浇灌菜地的。
因偷懒不想劳作,故不涂漆防虫,想借车坏偷闲。
陛下知之震怒,说他们既因车而生,如今坏了车,他们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小太监恭声请行:“国公爷,陛下怕是等急了。”
张维贤听完,额上冷汗滚落。
偷懒太监、破损之车、废其性命。
那些太监因车而存亡,他张维贤又何尝不是靠国而立?
国亡,公爵何存?
这一刻,他明白。
圣意不言,却锋利无声。
他心头惊慌,几欲转身离开。
可宫门在后,已无退路。
御书房前,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
然而,当那扇门被缓缓推开,他看到的一幕,让英国公张维贤当场呆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