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4章暗巷的微光,雪后半夜停了

    雪,在后半夜渐渐停了。

    破旧的灶披间里,寒气却并未因此而消散半分,反而因为万籁俱寂,更显得那冰冷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从墙壁、地板的每一道缝隙里钻出来,丝丝缕缕地缠绕上身,浸入骨髓。

    齐管家和车夫动作麻利地将米、面、木炭,还有一小坛油、一包盐、甚至几包用厚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不知是药材还是点心的物事搬进屋里,小心翼翼地堆放在墙角干燥些的地方。那半袋精白米,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泛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与林婉贞刚才用六十个铜板换回来的、夹杂着不少谷壳稗子的糙米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林婉贞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足以让她们母女支撑一两个月的物资,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怀里那六十个铜板似乎还在发烫,灼烧着她的肌肤,提醒着不久前方才经历过的屈辱。而眼前这一切,又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温暖得让她不敢触碰。

    齐啸云并没有在屋内久留。他将貂裘裹在莹莹身上后,只低声对林婉贞说了句:“莫家婶婶,保重身体。”便退到了门外,安静地站在雪地里等待,小小的身影在残留的风雪中挺得笔直,仿佛一株迎寒而立的小松。

    齐管家安排妥当,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用蓝布包裹的小口袋,轻轻放在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太太,”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谨慎,“这里面是三十块大洋,还有一些零散的铜元。少爷吩咐了,请您务必收下,应个急。往后的日子……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林婉贞的目光落在那蓝布包裹上,像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不,齐管家,这……这使不得!”她连连摆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您和啸云少爷能雪中送炭,送来这些米粮炭火,已是天大的恩情!这钱,我万万不能收!莫家……莫家如今虽落魄,也断没有白受如此重金的道理!”

    她的脸颊因羞愧和一种残存的骄傲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接受粮食是求生,接受这沉甸甸的银钱,却像是在典卖最后一点尊严,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当铺那番折辱之后。

    齐管家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恳切:“太太,您千万别多想。少爷他……他没有丝毫轻贱的意思。这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老爷和夫人……唉,家主人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暂时不便亲自出面,但心里一直是记挂着莫家,记挂着您和小姐的。啸云少爷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这是他用自己的体己钱,再三叮嘱老奴一定要交到您手上的。他说……他说莹莹妹妹不能冻着,也不能饿着。”

    他刻意强调了“莹莹妹妹”几个字,目光转向炕上。

    莹莹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玄色貂裘,蜷缩在炕角一堆勉强算是被褥的破棉絮里。貂裘柔软丰厚的毛皮将她整个包裹,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也许是骤然降临的温暖松弛了她紧绷的神经,也许是孩童的身体终究抵不过疲惫,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轻微而均匀,只是偶尔,那小小的鼻翼会轻轻翕动一下,似乎在睡梦中依然感受到了不安。

    看着女儿沉睡中难得安稳的模样,林婉贞所有拒绝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可以坚持自己的骄傲,可莹莹呢?孩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这银钱,意味着可以买药预防风寒,意味着可以偶尔吃上一顿带油星的饭菜,意味着在下一个风雪之夜,或许不必再攥着最后一块银元去承受当铺掌柜的白眼与压价。

    齐管家见她神色松动,不再坚持,便将那蓝布小口袋往桌子里面又推了推,低声道:“太太,世事艰难,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小姐,您也得保重自己。”他顿了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奴和少爷这就告辞。您放心,我们会尽量小心,不会让人留意到这里。日后若有什么急难处,可去四马路口的‘德盛行’杂货铺,找那里的孙掌柜,只说……只说取定好的绣线便可。那是齐家的一处暗桩,信得过。”

    他说完,对着林婉贞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轻轻拉开那扇破木板门,对着门外雪地里的齐啸云点了点头。

    齐啸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目光在炕上那团被貂裘包裹的小小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毅然转身,跟着齐管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巷子口的马车。

    马车轮轴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轻响,很快便消失在昏暗、寂静的巷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门口雪地上几行杂乱的脚印,和屋内那一堆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物资,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林婉贞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良久,才缓缓走到桌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了一下那个蓝布包裹。冰冷的银元触感,却让她感到一种滚烫的刺痛。她颓然坐下,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泪,从指缝间一点点渗漏出来。

    ---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这雪夜突如其来的接济,而暂时脱离了濒临饿毙的绝境。

    林婉贞用那笔钱,谨慎地规划着开销。她先是去扯了几尺厚实的青布和棉花,连夜为莹莹和自己赶制了两套能御寒的新棉衣。又去买了一个小小的、带铁皮烟囱的煤球炉子,连同一些质量尚可的煤球。当那炉子第一次在屋里生起来,带着硫磺味的稀薄暖意弥漫开时,蜷缩在炕上的莹莹,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林婉贞也开始尝试着接一些缝补、浆洗的活计。她曾是莫家的主母,女红管家无一不精,即便如今落魄,那双曾执笔抚琴、拨弄算盘的手,做起粗活来,起初是笨拙而痛苦的,指甲劈裂,指尖磨出红肿的水泡。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她不再去码头做那些纯粹消耗力气的苦工,那太危险,也顾不上莹莹。她选择在家门口揽活,虽然工钱微薄,但至少安全,能时刻照看到女儿。

    偶尔,她也会拿出那半块螭龙纹玉佩,在昏暗的油灯下久久摩挲。玉质温润,触手生凉,上面精细的纹路,每一个转折都熟悉无比。这是莫隆留给她们母女,不,是留给他两个女儿的念想。贝贝……她那失落的另一个女儿,如今又在何方?她身上那半块玉佩,是否还在?每当想起这个,心脏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全身。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力量。

    莹莹似乎也因环境的略微改善,而慢慢恢复了一些孩童的生气。她不再总是惊恐地蜷缩在角落,有时会蹲在门口,看着巷子里其他孩子追逐打闹——虽然林婉贞严格禁止她走远。她也开始学着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递个针线,或者拿着小扫帚,费力地清扫门口那一小片地方。

    只是,她的话依然很少。那双酷似莫隆的大眼睛里,常常盛满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忧思。她似乎格外珍惜那件玄色貂裘,即便屋里生了炉子,不再那么寒冷,她也时常要用手去摸一摸那柔软光滑的毛皮,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

    有一次,巷子里几个顽皮的男孩,大概是从大人那里听来了些风言风语,冲着莹莹叫嚷“没爹的野种”、“抄家犯的女儿”。莹莹当时正抱着几件母亲浆洗好的衣服往回走,听到叫骂,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有哭,也没有回头争辩,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家。

    一进门,她便扑到炕上,将整张脸深深埋进那件貂裘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依旧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林婉贞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走过去,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这一次,莹莹没有抗拒,她靠在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压抑地、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

    “娘……”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问,“爹爹……真的是坏人吗?他们为什么都这么说……”

    林婉贞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她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坚定而清晰:“不,莹莹,你爹爹不是坏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正直的人。他是被人冤枉的,是坏人害了他,害了我们全家。”

    她看着女儿泪眼婆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莹莹,你要记住,我们莫家,是清白的。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于天下。你爹爹,也一定会回来。”

    这番话,她不知是说给女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但在这一刻,她必须让女儿相信,她们所承受的一切,并非因为罪有应得。

    莹莹仰起脸,看着母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藏的痛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将脸重新埋进母亲温暖的颈窝,小声地、重复着母亲的话:“爹爹是好人……是坏人害的……”

    ---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水乡。

    天色未明,薄雾如纱,笼罩着蜿蜒的河道和黑瓦白墙的村落。小小的码头边,停泊着几条破旧的渔船,随着微浪轻轻摇晃。

    “阿贝!快些!潮水要退了!”莫老憨站在船头,朝着岸上喊道。他的伤势虽然因为用了些土方草药略有好转,不再危及性命,但伤及了筋骨,行动依旧不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下网捕鱼,大部分活计都落在了妻子和养女身上。

    “来了来了!”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应道。

    只见一个八九岁年纪的女孩,像只敏捷的燕子,从岸边低矮的屋檐下钻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袄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段被水汽和日头浸润成健康小麦色的小臂。头发胡乱地编成一根粗辫子甩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水汽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眉眼生得极为俊俏,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转动间透着一股机灵和不服输的野性。

    这便是被莫老憨夫妇收养的阿贝,莫家的另一个女儿,贝贝。

    她肩上扛着一卷比她人还高的、沉甸甸的渔网,脚步却异常稳健,三两步就跳上了晃晃悠悠的船头,将渔网熟练地放下。动作间,她颈项里用红绳系着的一样东西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在晨曦微光中一闪——那是半块青白玉螭龙纹玉佩,与她失散姐妹莹莹所持有的那一块,恰好能合成完整的一方。

    “阿贝,慢点,当心脚下!”船尾,正在整理缆绳的养母王氏担忧地喊道。王氏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身材瘦小,面容慈和,因常年劳碌,眼角已爬上了细密的皱纹。

    “晓得啦,娘!”阿贝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她手脚麻利地帮着养父解开缆绳,又拿起长长的竹篙,一点岸边,那小船便轻巧地滑入了雾气迷蒙的河道中央。

    莫老憨坐在船头,看着养女忙碌而灵巧的身影,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深沉的忧虑。他的伤,拖累了这个家。原本还算过得去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阿贝这孩子,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能干,自从他受伤后,更是主动承担了许多本不该她这个年纪承担的重活。

    “阿贝,累不累?”莫老憨哑着嗓子问。

    “不累!”阿贝头也不回,双手稳稳地撑着竹篙,目光敏锐地巡视着水面,寻找着下网的最佳位置,“爹,您就安心坐着,看我的!”

    她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常年在船上生活,让她对水性、对鱼群的习性了如指掌。她撒网的动作,或许不如老渔民那般圆熟老辣,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律和精准。只见她腰身一拧,双臂发力,那沉甸甸的渔网便“唰”地一声散开,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

    王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手里做着修补渔网的活计,心里却是一阵阵发酸。她想起收养阿贝的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清晨,在沪上来的客船码头边,这个襁褓中的女婴,被遗弃在冰冷的石阶上,小脸冻得发青,唯有怀里的半块玉佩,昭示着她不凡的来历。他们夫妇年近四旬无儿无女,见这孩子可怜,又与自己同姓莫,便以为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欢喜不已地收养了她,取名“阿贝”,视若珍宝。

    这些年,阿贝带给他们的欢乐,远比贫苦生活带来的烦恼要多。她聪明、活泼、孝顺,像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他们清贫的家。可如今……看着孩子跟着他们吃苦受累,王氏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爹,”王氏压低声音,对莫老憨说,“黄老虎那边……这个月的‘份子钱’,眼看又要到期了。咱们这阵子打的鱼,换了药钱,剩下的……怕是不够啊。”

    莫老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黄老虎是这一带的渔霸,手下纠集了一帮地痞无赖,强行向所有渔民收取所谓的“河道管理费”,实则就是保护费。谁若不交,轻则渔网被割、渔船被凿,重则被打伤打残。莫老憨上次带头反抗,就是被黄老虎的手下打成重伤。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却又无力地松开。势比人强,除了忍耐,还能如何?

    “再看看……再看看这几天能打多少鱼吧……”他颓然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阿贝虽然背对着他们,专注地盯着水面,但养父母的低声交谈,还是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撑着竹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厉和倔强。

    黄老虎……又是黄老虎!

    她记得养父浑身是血被抬回来的样子,记得娘亲绝望的哭声,记得家里为了治伤而变卖东西、债台高筑的窘迫。仇恨的种子,早在那个时候,就深埋在了她幼小的心里。

    网绳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

    “有鱼!大网头!”阿贝眼睛一亮,暂时抛开了心头的阴霾,兴奋地低呼一声,双手迅速而有力地开始收网。王氏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帮忙。

    渔网出水,果然收获颇丰,好几条肥美的鲈鱼和鳜鱼在网中活蹦乱跳,鳞片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银光。

    “太好了!这些鱼拿到镇上,能换不少钱呢!”王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阿贝看着那些挣扎的鱼儿,又看了看养父因期待而略微舒展的眉头,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个念头。光靠打鱼,想要凑够黄老虎的份子钱,还要维持家用、给爹买药,实在太难了。她得想别的办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的小手上。这双手,除了会撑船撒网,还会别的。

    娘亲王氏,有一手祖传的苏绣绝活。虽然家贫,买不起昂贵的丝线,只能用些普通的彩线,但王氏的技艺并未因此生疏。阿贝从小耳濡目染,对那枚小小的绣花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心灵手巧,悟性极高,王氏见她喜欢,便也倾囊相授。不过八九岁年纪,阿贝的绣工已经隐隐有了青出于蓝之势,尤其擅长绣制水乡的风物,鱼虾蟹蚌,莲叶水波,在她针下无不活灵活现,带着一股野逸生动的气韵。

    或许……可以试试卖绣品?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星,落在她干涸的心田上,瞬间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

    数日后,江南某镇集市。

    集市算不上热闹,但也人来人往。阿贝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养母去鱼市卖鱼,而是独自一人,揣着一个小布包,来到了相对清冷一些的杂货市集角落。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石阶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方手帕。帕子是普通的白棉布,但上面绣的图样却十分精巧别致。一方绣的是几尾嬉戏的小虾,透明灵动;一方绣的是带露的荷叶,露珠仿佛随时会滚落;还有一方,则绣着一丛随波摇曳的水草,线条流畅,充满了动态的美感。

    这是她瞒着养父母,利用早晚闲暇时间偷偷绣的。丝线是娘亲平日里舍不得用、攒下来的一点点好线,布头则是从旧衣服上裁下来的。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将手帕在面前摊开,自己则低下头,不敢看往来的人群。这是她第一次尝试靠自己的手艺换钱。

    时间一点点过去,偶尔有人驻足看一眼,问个价,但听到她怯生生报出的“五个铜板一方”后,大多摇摇头走开了。五个铜板,对于一方手帕来说,不算便宜,足够买两个肉包子了。

    日头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开始稀疏起来。阿贝看着那几方无人问津的手帕,心里一点点凉了下去。难道……不行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管事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在一个小丫环的陪同下,从她面前走过。那嬷嬷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地上的手帕,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弯下腰,拿起那方绣着嬉戏小虾的手帕,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她的手指拂过那细密匀称的针脚,看着那小虾透明须爪的灵动姿态,眼中渐渐露出惊讶之色。

    “小姑娘,”嬷嬷抬起头,看着阿贝,语气和蔼地问,“这帕子……是你绣的?”

    阿贝连忙站起来,点了点头,心里怦怦直跳:“是……是我绣的。”

    “跟谁学的绣活?”嬷嬷又问,目光里带着审视。

    “跟我娘。”阿贝老实地回答。

    嬷嬷点了点头,又拿起另外几方帕子看了看,尤其是那方水草图样的,她看了许久,眼中赞赏之意更浓。“针法虽然还略显稚嫩,但这股子灵气和意趣,却是难得。”她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然后对阿贝说,“这几方帕子,我都要了。多少钱?”

    阿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才慌忙说:“五……五个铜板一方,这里一共四方,二十个铜板。”

    嬷嬷笑了笑,从钱袋里数出二十个铜板,递给阿贝,又额外多给了五个铜板:“绣得不错,这多出的,是赏你的。”

    阿贝握着那二十五枚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铜板,激动得小脸通红,连声道谢:“谢谢嬷嬷!谢谢嬷嬷!”

    那嬷嬷将手帕仔细收好,看了看阿贝身上打补丁的衣裳和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姑娘,你的绣活很有天分。若是以后还有这样的绣品,或者更大一些的,比如扇套、香囊什么的,可以送到镇东头的‘周府’后门,找管事的李嬷嬷,就说是我说的,我姓钱。”

    说完,她对阿贝点了点头,便带着小丫环离开了。

    阿贝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二十五枚铜板,久久没有动弹。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猛地燃烧起来,烧得她浑身滚烫。

    成功了!她真的靠自己的绣活,赚到钱了!

    虽然只有二十五个铜板,距离凑够黄老虎的份子钱、治好养父的伤还差得很远很远,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足以照亮这灰暗生活、带来无限希望的开始!

    她抬起头,看着集市上空明晃晃的日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属于孩童的纯真无忧,而是充满了与命运抗争的决心和勇气。江南水乡的柔波,养育了她的身体,却磨砺出了一颗坚韧不屈的心。

    沪上贫民窟的阴冷与绝望,江南水乡的清苦与微光,在两个失散的女孩身上,投下了截然不同,却又隐隐相连的命运阴影。她们各自在泥泞中挣扎,一个依靠着外界微弱却及时的援手与内心残存的骄傲苦苦支撑,一个则开始尝试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和灵巧的双手,试图撬动压在全家人身上的巨石。

    而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暗流,已在无声无息中,开始悄然涌动。齐啸云埋下了关注与守护的种子,阿贝则点燃了自立与反抗的火苗。遥远的未来,似乎在这一刻,已经显露出了它模糊而错综复杂的轮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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