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浩土,正是此方天地。
其下万方疆土被划分五域,姜异看过道学的“简单教材”,晓得自个儿脚下之地,便是其一,名为南瞻洲。
听闻南瞻洲辽阔广大,十宗百国彼此征伐,毗邻蛮荒多杀多争,相当热闹。
只是道学的教材没甚干货,所讲的内容空泛模糊,姜异就记住两点。
一是阎浮浩土,共有四座道统显世,分别为仙、佛、妖、魔。
凡归于该道统之下的法脉,才被允许设立道学,广开山门。
牵机门便是魔道法脉的一份子。
二是散修,野修没前途,早被划拨到‘旁门’之流,连拜入正经门派做凡役都困难,只能去黑工窑找活儿。
非要对应,大抵就是没文凭、没户口的闲散人员。
见着姜异好奇,林管事乐得指点几句:
“长生不死,举霞飞升,遨游天外,纵情逍遥,那是生具仙命之人,所走的道途。
姜师弟,似你我这般草芥,艰难求存,无非多赚几分符钱,多吃几口灵米罢了,一辈子都难见着‘真修’。”
这个倒是。
姜异点点头,就原主的所见所闻,莫说御剑乘风,移山倒海的大神通者了,便是驾驭水火,拘灵遣将的修士都很少见。
就拿牵机门来说,执役大多练气五重,再往上便是掌司,这个位置只能由内门弟子担任,约莫练气六七重之间。
至于门中究竟有没有练气十二重大圆满的修士,姜异还真不清楚。
而这,已经是他所能接触到的眼界极限。
“咱们再怎么难,到底也是‘修道之士’,勤恳一些,总归有望摘掉头顶的‘凡夫’二字,不至于在俗世泥潭里打滚。”
林管事昂起下巴,言语中有些傲然:
“姜师弟,你想想啊,若无门派,你我又该去哪里赚符钱?若无符钱,怎么换灵米?更别说学法练功,增加修行了。
故而,山底下的凡夫俗子,挤破头都要入门;
道学童生,更是如此,委身门派才是他们唯一的向上之路!”
姜异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只觉着哪里不对劲。
修道先从“打工”开始?
“林师兄。”
姜异试探问了一句:
“倘若,散修野修聚拢到一起,占山圈地,开垦灵田,采集灵气……”
林管事大笑道:
“那不就是‘外道’么。哈哈,千百年间倒也有过,都让上边的大人们弹指灭尽。
害,看来道学确实没甚良师,如同虚设。
姜师弟,你且记好了,阎浮浩土第一等的大罪,便是脱离法脉,悖逆道统!做道之蠹虫!
尤其无道统符诏,就私自开山门,立法脉的外道中人,十之八九都是蠹虫。”
道之蠹虫?
姜异神情略显古怪,这么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从魔道中人口中讲出实在违和。
他还想多打听消息,了解内情,争取对这方天地有个清晰轮廓,却见林管事摇头:
“姜师弟,今日事毕,我得打坐修行了。日后得空,为兄再与之详谈。”
姜异识趣告退,心里有些羡慕,似林管事这等在下院养老的“退休人士”。
无须上工做事,便能“修炼自由”,每月还领着门派发放的“俸金”。
简直是牵机门众多凡役,置身梦中才过得上的好日子。
“不晓得我要熬多久,方能像林管事一样。”
姜异踩着山路,朝赤焰峰大杂院走去。
这方天地仙佛显圣,妖魔并立,较于前世,可谓无限广阔。
好不容易来上一遭,哪能甘心只做个凡役!
“纵然是牛马之身,也想成仙,也想修道啊。”
姜异思索眼下的处境,他每天须得上工四个时辰,偶尔还得“加班”。主要在淬火房和锻造房两个地方打转儿。
所做之事并不复杂,前者是“控火”,用微薄真气操纵丹炉,令其保持合适热力;后者嘛,是以真气捶打精铁,制成粗胚。
这些活儿没甚难度,练气一重稍稍教上几天,熟能生巧便能做了。
仅是枯燥单调,且耗时耗力罢了。
“如果只做四个时辰,每月大约赚得一千二百符钱。住大杂院,须得交四百,吃喝的话,不饿坏身子的前提下,也得三百了。”
姜异细细盘算着,兜里没装符钱,山上山下都寸步难行。
牵机门中未对凡役做太多禁止,只要给得起符钱,也能够求法。
只不过要价高昂。
听一堂内门长老传授修行秘要的课,便是五百符钱。
学法的话,兑换练气层次的九品功诀一观,至少“万”字头起步。
更别提颇为珍稀的辟谷丹药,灵机充盈的打坐静室了。
“牵机门之所以显得大方,还是因为有法子把给出的符钱,再收回来。
这阎浮魔道,法统治世,倒有些意思。”
姜异琢磨着,莫名产生熟悉的既视感。
“门派赚钱门派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一边考虑前路,一边徒步而行,没多久姜异就回到大杂院。
这是赤焰峰安排的“工寮”。
通常七八口人,甚至十几口人挤在一处。
姜异住的还算好了,记忆里有两百符钱一月的大通铺,二三十多号人混杂生活,脏乱差如猪圈牛棚。
大伙儿过往在山下,兴许是体面光鲜,锦衣玉食,可把自己卖到牵机门做凡役,便摆不得那些架子了。
魔道再怎么讲规矩,到底是沾了一个“魔”字。
大众修炼法子并不走正路,多半需要抽魂取魄,采血养精。
老实做工,本分干活,尚有符钱入账。
可要不守规矩,不懂分寸,只怕连皮带肉都得被吃干抹净。
“异哥儿回来了,今天没去上工?”
大杂院里,除去他和贺老浑外,还有姓李的一对夫妻,再添个姓秦的寡妇。
拢共四户,分别住着四间屋子。
与姜异打招呼的,便是秦寡妇。
这女子修为不差,碎嘴子的贺老浑曾做过猜测,当有练气三重。
“见过秦家嫂子。”
姜异打个稽首,礼貌招呼:
“今日没上工,我听杨执役的差遣,往下院招新去了。”
秦寡妇笑吟吟:
“那是好差事。瞧着你双眼红通通,恐怕在淬火房熏得厉害,我恰好煮了些甘菊茶,你且倒一壶喝着,解解燥气。”
“谢过秦家嫂子。”
姜异说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只寒暄几句,谢了对方一片好意,便钻回狭小屋里。
“倒像过去打暑假工的工棚。”
每月五百符钱租来的“单间”不大,就是个勉强遮风的地方。
四壁为粗糙的土墙,只容得下一张板床一方桌椅。
姜异常常觉着,这更像困顿住人生的笼子。
无端杂念很快被压下,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想着要不要抓些药?
打从穿越过来,自己一双眸子就像进了麦芒,时不时被扎疼,确实不舒服得很。
“招新赚得一笔,加上这几日勤勉做工,身上也快攒个三千符钱了。
如果去内门听课,学习练气秘要,一次肯定不够,至少要花销两千钱……抓药之事,再缓缓吧。”
姜异这般想着。
他已不再是原先那个苦哈哈攒钱,只想梭哈给厂妹的赤焰峰力工。
既然来到阎浮浩土,最紧要之事,自然是修道!
身在牵机门,最直接的上进之路,无疑是求法!
“这钱不能省!如若突破练气二重,别的不说,做工都能轻快些……”
姜异正思忖,忽觉眸子酸涩,似有金光闪烁,无穷无尽的蝌蚪小字从中涌现。
【仙友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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