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谈话并未持续太久。当林大强和顾无双带着林小圈从办公室出来时,林小强立刻捕捉到了三人脸上迥异的表情。
林大强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火。顾无双则微微蹙眉,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传递着无言的安慰。而被夹在中间的林小圈,低着头,脖颈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细微的“嗯、嗯“声,那是他焦虑时抽动症加重的表现。
“就因为上课和同桌讨论动画片?孙老师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顾无双试图缓和气氛,声音温柔。
“小题大做?“林大强猛地停住脚步,声音拔高,引得走廊里其他班级的小朋友纷纷侧目,“上课不专心听讲还有理了?一年级!基础不打牢,以后怎么办?“
林小圈的肩膀缩得更紧了。
顾无双叹了口气:“大强,孩子只是刚开始不适应......“
“不适应就更要抓紧!你也多管管你儿子学习!“林大强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向儿子,“林小圈,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放学回家第一时间写作业,写完作业我给你买的奥数启蒙练习册做两页!别整天想着看动画片、出去玩!“
林小圈小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喉咙里的声音更急促了。
躲在教室门口偷听的林小强,心脏一阵刺痛。这就是他当年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充满焦虑的倾泻。他只看到了未来的竞争,却完全看不见儿子眼前的光芒正在一点点熄灭。
放学路上,机会来了。
顾无双临时接到公司电话需要处理,嘱咐林大强带儿子去买个新文具盒。林小强远远跟在后面,看着那对父子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在经过一个街边小公园时,几个同龄的孩子正在空地上追逐踢球,欢笑声如同清脆的铃铛。林小圈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自由奔跑的身影吸引,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渴望。
“快走!看什么看!“林大强不耐烦地催促,甚至伸手拉了一把儿子的书包带,“那种疯跑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就是现在!林小强深吸一口气,小跑着凑了过去,用尽可能天真无邪的语气开口:“叔叔!小圈!“
父子俩同时回头。林大强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眼生的小男孩,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林小圈则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同学。
“叔叔,“林小强仰起脸,努力忽略掉面对“自己“时那股诡异的别扭感,“我和小圈是同桌!我叫林小强。“他先自报家门,然后指向那些踢球的孩子,“我们能不能去玩一会儿?就十分钟!跑一跑上课才有精神呀!“
“不行!“林大强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回去还有作业和奥数。“
“哦......“林小强故意拉长声音,小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叔叔,您是不是希望小圈变成一个......嗯......就是那种只会听话、让写作业就写作业、让学奥数就学奥数的......高分机器人啊?“
“高分机器人“五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林大强某根紧绷的神经上。他脸色一沉:“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现在竞争多激烈......“
“可是叔叔,“林小强不退反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话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人',和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自己有劲儿去探索的'未来创造者',您觉得哪个更厉害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眼神微微发亮的林小圈,继续加码:“我觉得小圈就很厉害啊!他想象力特别丰富,给我们讲的故事可好玩了!他还喜欢下围棋呢,对吧小圈?我们班好多同学都佩服他!“
林小圈听到“围棋“两个字,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偷偷瞄了父亲一眼,没敢吭声。
林大强愣住了。
他从未从一个七岁孩子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高分机器人“......“未来创造者“......这些词像重锤,敲打着他内心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看着儿子那副想承认又不敢承认的瑟缩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话语却直指核心的“林小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林大强张了张嘴。
【警告:意识融合度波动,当前下降至68.9%。穿越者情绪投入过度,请立刻平复!】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林小强脑中响起,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
他心头一凛,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操之过急。
他立刻换上甜甜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些尖锐的话只是童言无忌:“叔叔,我们就玩十分钟嘛!我妈妈说了,劳逸结合效率才高!玩完了我们保证乖乖回家写作业!“
说着,他还悄悄拉了拉林小圈的衣角。
林小圈接收到信号,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恳求:“爸......爸爸,就十分钟......行吗?“
林大强看着儿子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渴望,又看了看一脸“纯真无邪“的林小强,烦躁地挥了挥手:
“十分钟!就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耶!谢谢叔叔!“林小强欢呼一声,拉着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林小圈,像两只出笼的小鸟,欢快地冲向那片小小的绿茵。
看着儿子在阳光下奔跑、跳跃,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听着他因为奔跑和兴奋而略显急促、却不再是因为焦虑而发出的喉音,林大强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那个叫林小强的小孩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高分机器人“......
“未来创造者“......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教育方式,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而另一边,假装在追球的林小强,一边平复着因为警告而加速的心跳,一边观察着林大强的反应。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场小小的战役。改变一个固执了三十多年的灵魂,如同愚公移山。但他更清楚,就在刚才,他可能已经撬动了那座大山的第一块顽石。
然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排异警告“也让他心生警惕——他的时间,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充裕。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他必须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