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声的惊雷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城市紧紧包裹。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内,却是一片流光溢彩,觥筹交错。慈善晚宴已进入高潮,拍卖环节气氛热烈,社会名流、商界巨贾们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交织的奢靡气息。

    霍靖琛坐在主桌,俊美的侧脸在璀璨灯光下更显冷峻。他偶尔举杯,与前来敬酒的人颔首示意,举止无可挑剔,却始终带着一种疏离感。苏晴紧挨着他,一袭水蓝色晚礼服,笑容得体,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不时低声与霍靖琛交谈,姿态亲昵,引来周围无数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

    然而,霍靖琛的心,并不在这场喧嚣的盛宴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壁,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医院病房里,温晚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

    那个眼神……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再也激不起半分涟漪。这种平静,比她的眼泪和争吵更让他感到烦躁,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

    “靖琛哥,你看这幅画,意境多好。”苏晴柔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指向台上正在拍卖的一幅现代油画。

    霍靖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晚上九点半。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睡了吧?吃了药吗?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护士长有没有按时查房?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她。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猛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未能驱散心头那抹异样。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震动起来。不是周铭,是医院VIP病房区的直通号码。

    霍靖琛的心猛地一沉。那种不安感骤然放大。他迅速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霍先生!不好了!”电话那头传来护士长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哭腔,“霍太太……霍太太她不见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宴会厅里的喧嚣、音乐、笑语……所有声音瞬间褪去,化作一片嗡嗡的盲音。霍靖琛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冻结。

    同桌的人察觉到他骤变的脸色和周身散发的骇人冷气,纷纷停下了交谈,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我们、我们刚才按时间去查房,发现病房里没人!洗手间也没人!我们找遍了整层楼,调了监控……只看到她九点左右穿着护工的衣服出了病房,然后、然后就消失了!”护士长语无伦次,吓得魂飞魄散。

    护工衣服……消失了……

    霍靖琛的脑海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温晚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此刻看来,分明是决绝的告别!她近日的顺从、乖巧,全是精心伪装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麻痹他,换取这片刻的松懈,然后……逃之夭夭!

    一股被愚弄、被背叛的狂怒,夹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吞噬。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靖琛,怎么了?”苏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问。

    霍靖琛一把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猩红一片,布满了骇人的风暴。他对着电话那头,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森寒如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封锁医院!给我查!所有出口,每一个角落!联系周铭,动用所有能动用的人力和资源,就是把整座城市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立刻!马上!”

    说完,他狠狠掐断电话,甚至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像一头发狂的雄狮,大步流星地冲出宴会厅,留下满堂的惊愕和窃窃私语。

    苏晴呆立在原地,看着霍靖琛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如此失态暴怒,精心修饰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温晚!她竟然敢跑?!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怨恨,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温晚在地铁换乘了三次,确认无人跟踪后,在一个远离市中心、鱼龙混杂的老城区站点下了车。这里没有繁华的霓虹,只有狭窄的巷道、林立的廉价旅馆和通宵营业的大排档,空气里混杂着油烟、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她压低帽檐,裹紧单薄的运动服,抵御着夜间的寒意。身体很疲惫,小腹的隐痛并未完全消失,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自由的气息,即使混杂着底层社会的粗粝,也让她贪婪地呼吸着。

    她不敢去正规的酒店住宿,那样需要身份证登记,无疑是自投罗网。她沿着昏暗的街道走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连招牌都歪斜着的“平安旅社”。前台是个打着哈欠、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正盯着一部雪花点的老旧电视机。

    “住店。”温晚压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一些。

    “单间八十,押金五十。”男人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

    温晚从贴身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现金,数了一百三十块递过去。男人随手扔给她一把系着塑料牌的钥匙:“308,热水晚上十一点停。”

    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桌子和一把破椅子。墙壁斑驳,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床单看上去并不干净。

    但温晚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反锁好房门,用椅子抵住,然后虚脱般地倒在床上。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从策划到实施,再到成功逃离,短短十几个小时,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和体力。

    她躺了一会儿,强迫自己爬起来。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她需要规划下一步。

    首先,是现金。她必须尽快将信用卡里的钱取出来。这张卡不能久留,每多持有一天,就多一分被霍靖琛通过消费记录找到的风险。但大额取现同样危险,她只能化整为零,在不同的ATM机上,每次取低于限额的金额。

    其次,是身份。她不能一直用真实身份活动。她需要找一个偏僻的、管理松散的地方租个小房子,最好是那种不需要严格登记、用现金支付的地方。或者,去更远的、霍靖琛势力难以触及的小城镇。

    最后,是生存。她需要一份工作,一份不需要查验身份、支付现金的零工,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孩子是她现在活下去最大的动力。她必须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个孩子。

    思路渐渐清晰,但前路的艰难,依然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心头。霍靖琛此刻一定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以他的性格和能力,追捕的天罗地网恐怕已经撒下。

    她必须快,必须谨慎,必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彻底消失在人海之中。

    这一夜,温晚在旅社破旧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让她惊悸醒来。城市的另一端,霍靖琛坐镇在医院顶楼的临时指挥部,面前是不断反馈回来的搜寻信息,每一条“暂无发现”都让他的脸色阴沉一分,眼底的风暴愈演愈烈。

    一场无声的追捕与逃亡,在这座不眠之城的夜色下,激烈地展开。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温晚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却比在医院时多了几分生气和坚定。

    她收拾好寥寥几件物品,戴上帽子和口罩,离开了旅社。她像一只警惕的鹿,穿梭在清晨忙碌的街巷中,寻找着合适的ATM机。

    在一家大型超市门口的自助银行,她第一次取出了两千元现金。机器吐钞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她迅速将钱收好,压低帽子离开。接着,她乘坐公交车,穿过大半个城区,在另一个区的商业街,再次取了两千元。

    一个上午,她换了四个地方,取出了八千元现金。这对于她接下来的生活来说,是一笔至关重要的启动资金。每一次操作,她都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精神高度紧张。

    中午,她在路边摊买了个最便宜的馒头,就着自带的白水啃着。曾经锦衣玉食的霍太太,如今为了一个馒头而感到满足。生活的巨大反差,让她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活下去的决心。

    下午,她开始寻找租房信息。她避开正规的中介,专门去看那些贴在巷口电线杆上、墙壁上的手写招租广告。大多是条件恶劣的隔断间或棚户区,但她需要的就是这种不起眼。

    终于,在一个靠近城乡结合部、环境嘈杂的旧小区里,她看到一个房东直租的信息:单间带独立卫生间,月租六百,押一付一,要求租客简单干净。

    她按照地址找去,那是一个老旧居民楼的顶层,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房东是个看起来精明刻薄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包裹严实的温晚。

    “一个人住?”房东问。

    “嗯。”温晚点头。

    “做什么工作的?”

    “刚来这边,暂时还没找到,打点零工。”温晚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含糊其辞。

    房东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但大概是房子不好租,最终还是松了口:“行吧,看你挺老实的。身份证看一下,登记一下。”

    温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大姐,不好意思,我身份证前几天被偷了,正在补办,户口本行吗?”她事先准备了一个假的、粗制滥造的户口本复印件,赌的就是这种私人房东不会仔细查验。

    房东狐疑地接过那张纸,随便瞄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主要是被温晚递上的厚厚一沓现金吸引了注意力。“算了算了,看你也不像坏人。六百一个月,押一付一,一共一千二。水电另算。”

    温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赶紧数了钱递过去。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的巢穴。

    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床、一个破衣柜,别无他物。墙壁斑驳,卫生间狭小简陋。但窗户朝南,能晒到一点阳光。对温晚来说,这已经是天堂。

    她简单打扫了一下,躺在硬板床上,感受着短暂的安宁。她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只是暂时的中转站。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份零工,然后计划下一步的远行。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为这小小的栖身之所感到一丝庆幸时,霍靖琛的怒火,已经烧遍了整座城市。

    霍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周铭垂首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

    霍靖琛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人海。他高大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污染,将他的一半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更添几分阴鸷。

    “三十六个小时。”霍靖琛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动用了我能调动的所有资源,你们告诉我,一个大着肚子的活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线索?”

    “霍总……”周铭艰难地开口,“我们查了全市所有的交通枢纽、酒店住宿记录、医院诊所……都没有发现太太的踪迹。她……她好像非常熟悉我们的追踪方式,没有使用任何电子支付,没有乘坐需要实名制的交通工具,甚至……可能改变了装束……”

    “熟悉?”霍靖琛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周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人,怎么会熟悉这些?除非……有人帮她!”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周铭浑身一颤。

    “查!给我彻查!她最近接触过的所有人!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甚至打扫卫生的护工!温家那边也给我盯死了!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幽暗可怕,“重点查苏晴!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周铭心中一惊,霍总竟然怀疑到了苏小姐头上?但他不敢多问,只能躬身应道:“是,霍总!我立刻去办!”

    “等等。”霍靖琛叫住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那是之前落在客厅的“城东地块最终竞标方案”。他盯着方案封面,眼神变幻莫测。

    温晚逃跑的时间,恰好是竞标前夜。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说,她的逃跑,并不仅仅是因为和他之间的恩怨?有没有可能……她背后真的有人指使?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影响明天的竞标?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长。如果温晚的逃跑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的商业打击,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他之前对她的所有判断,可能都是错的,而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心机深沉得可怕!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他无法接受!

    他狠狠将方案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明天的竞标,我亲自去。另外,放出消息,悬赏五百万,征集霍太太的有效线索。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听到消息!”

    周铭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万悬赏!这下,整个城市的灰色地带恐怕都要被掀翻了!“是!”

    周铭退出去后,霍靖琛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扭曲而暴戾的身影。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烈酒,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酒杯,仿佛要将其捏碎。

    温晚……

    你到底在哪里?

    你究竟是谁?

    是被他逼到绝境、奋力反抗的可怜虫?还是处心积虑、背后插刀的阴谋家?

    无论你是谁,既然你敢逃,就要承担得起激怒我的后果!

    等我找到你,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我霍靖琛,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无法温暖那颗因为失控和未知而变得冰冷暴戾的心。

    一场规模更大、更疯狂的搜寻,伴随着巨额悬赏的诱惑,如同无声的惊雷,在这座城市的暗面轰然炸响。而刚刚获得片刻喘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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