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未寻回到揽月轩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像是刚从一场高压面试中逃离,灵魂还在半空中飘着。一进院子,流年和采月就迎了上来。
“小主,您没事吧?陛下没有为难您吧?”采月扶住她,声音里满是担忧,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生怕她真的病倒了。
流年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怀里抱着的几本明黄色锦缎包裹的书上,眼睛发亮:“老板,这是什么?大老板给你发的年终奖?”
楚未寻把那几本沉甸甸的“赏赐”往石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沉闷,让她心里也跟着烦躁起来。
“年终奖?这是催命符。”她无力地坐进椅子里,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养心殿那厚重的檀香抽空了。
她把养心殿里的对话,有选择地复述了一遍。
采月听得发怔,在她看来,陛下赏赐孤本,还命小主研读,这是天大的恩宠,是旁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机缘。
流年却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她的小脸严肃起来。
“这皇帝心眼比针尖还小!”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忿忿,“他哪是赏你书,分明是给你下套!他就是不信你的说辞,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三天后让你汇报心得,你说得太好,他就认定你深藏不露,野心勃勃;你说得不好,他又觉得你在敷衍他,是欺君。这不就是‘证明你妈是你妈’吗?一个无解的死局!”
楚未寻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我现在就是那风箱里的小老鼠,两头受气,跑都跑不掉。”
“那怎么办啊?”采月的声音都发颤了,快要哭出来,“要不……奴婢去求求陈婕妤?她家是书香门第,对这种事肯定有办法。”
“不行。”楚未寻当即否决,“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插手,尤其是陈婕妤。我刚得了她的好处,转头就去求她帮忙应付皇帝,这算什么?皇帝会怎么想?陈婕妤又会怎么想?只会觉得我这个人功利心重,是个只懂索取,不值得深交的麻烦精。”
她和陈婕妤是盟友,但盟友关系更需要小心维持。她不能表现得太无能,也不能显得太有目的性。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啊?”采月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楚未寻烦躁地用手扯了扯头上沉重的发饰,感觉心里一团乱麻:“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三天后我就跟他说,这书上的字太深奥,臣妾愚钝,一个都不认识。”
“别啊老板!”流年连忙拦住她,“那不就是明着跟大老板对着干吗?他一生气,直接把你拖出去优化了怎么办?”
楚未寻长长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本《山海经》逼疯了。
就在揽月轩主仆三人愁眉不展时,皇帝赏赐楚婕妤宋版孤本《山海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在后宫引起的震动,比之前淑妃倒台那件事更大,也更微妙。
扳倒淑妃,可以说楚未寻运气好,有陈家在背后撑腰。可这次,是皇帝主动的,单独的,意味深长的赏赐。赏的还是他自己都十分珍视的孤本。
这意味着,楚婕妤这个人,已经真正入了皇帝的眼。
一时间,后宫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再起。有人嫉妒,有人羡慕,更多的人在观望。
储秀宫内。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五彩琉璃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宫女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人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贵妃的胸口起伏着,那张向来美艳高傲的脸绷得很紧,五官都失了平日的从容。
“好,好一个楚婕妤!”她恨不得都要把后槽牙咬碎了,“本宫真是小看她了!一个刚入宫没几天的新人,先是借着陈家的手扳倒淑妃,现在又搭上了陛下!她想做什么?想一步登天,骑到本宫头上来吗?”
她执掌后宫多年,虽有皇帝的敬重,但那更多是出于对她母家的倚重和制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危机临近,还有被人挑衅的屈辱。这个楚婕妤,和宫里其他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不同,她手段高明,还懂得伪装。
“娘娘息怒,为一个刚冒头的小蹄子,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旁边一个穿着修容品级宫装的女子,连忙上前,柔声劝慰。这位祺修容是贵妃的远房表妹,一向以贵妃马首是瞻。
“息怒?本宫怎么息怒!”贵妃一掌拍在桌子上,满头的珠翠都在晃动,“你看看她那副样子,整日不是称病就是躲懒,一副与世无争的病弱模样,背地里却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陛下也是,被她那张狐媚脸给迷了心窍,连孤本都赏下去了!本宫进宫这么多年,何曾见过陛下对谁这般上心过?”
祺修容心思一动,凑到贵妃耳边,低声献策:“娘娘,依臣妾看,这个楚婕妤,越是受宠,就越是好对付。”
“哦?”贵妃挑眉看她。
“她现在风头太盛,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她又不像陈婕妤,有太傅府做靠山。那个忠勇侯府,听着名头响,早就没落了,不过是个空架子。陛下现在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咱们不必亲自动手,只要稍用手段,让她在最得意的时候犯个大错,惹得陛下厌烦,她就再也翻不了身了。”祺修容的声音放得很低,每个字都透着算计。
贵妃沉默片刻,眼中的火光敛去,神色转为冷峻。祺修容说得对,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刻去打压楚未寻,那只会显得自己沉不住气。她要做的,是给楚未寻再添一把火,让她爬得更高,高到所有人都容不下她。
“你说的有道理。”贵妃端起宫女新换上的茶,用杯盖轻轻拨开浮沫,“一个新人,刚得了点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是该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她没有明说要怎么做,但祺修容已经完全明白了。
“娘娘放心,这点小事,交给臣妾来办就是了。”祺修容笑了起来,颇为自得,“定要让那位楚婕妤明白,这宫里,究竟何为尊卑。”
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
楚未寻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波正等着她。她正对着那本如同天书的《山海经》发愁。书是用古篆体写的,字体繁复,她费力辨认,看懂一页,比跑上几里地还累人。
“这都画的什么玩意儿?”她指着书上一只长着九个脑袋的鸟,向流年吐槽,“这确定不是什么外星异种吗?古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精神状态领先我们几千年。”
流年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此鸟名叫九凤,乃神鸟也!见则天下大安!”她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模仿鸟儿飞翔的样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差点撞到桌角。
楚未寻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够了啊,别在这儿犯戏瘾。我现在看这本书,头都大了。”
“老板,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啊!”流年停下来,兴奋地说,“你想啊,皇帝让你汇报心得,你就可以借着解读这些神兽,来表达你的政治观点!比如,你说这个九凤代表九五之尊,天下大安,这不就是在吹捧大老板的丰功伟绩吗?”
“我不想奉承他,我只想他赶紧忘了我这个人。”楚未寻把书一合,扔在桌上,“算了,不看了,再看脑子要宕机了。我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本价值连城的孤本给撕了。
“我陪您去。”流心立刻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把桌上最后一块枣泥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楚未寻带着两个宫女,信步走出了揽月轩。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思路,想想三天后到底该怎么应付皇帝。
然而,她想寻个清静,却总有人不让她如愿。
在去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一行华服的宫人迎面而来,为首的女子穿着一身品级不低的修容宫装,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睛里,径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楚未寻抬眼望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