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刚晋封的甜妃。
她来得比楚未寻预料的还要快。人还没到,赏赐的队伍就先一步将揽月轩有些冷清的院子挤满了。
十几名内侍抬着一排排描金云龙纹的朱漆大箱,箱盖敞开,金光与宝气溢出庭院。为首的箱子里,码放整齐的金锭在日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旁边的箱子盛着鸽血红宝石与猫眼石,流光溢彩,更有整匹薄如蝉翼,触手生温的蜀锦和云锦,其上绣纹繁复,一看便知是贡品。
揽月轩的宫人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伸长了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羡慕的吸气声接连响起,空气里都透着富贵的气息。
流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她抓着楚未寻的袖子,压低了嗓门说:“老板,发财了,我们发财了。你看那匹织金的孔雀羽纱,这得在京城买多大一个铺面。还有那对羊脂玉的如意,能换多少顿铜锅涮肉,不对,能换一辈子的铜锅涮肉了。”
楚未寻被她摇晃得头晕,哭笑不得地拍开她的手:“出息点。那是给甜妃的,跟你那一辈子的火锅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她看着那些亮闪闪的俗物,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毕竟,盟友的实力越强,她这个挂件就能在墙上挂得越稳当。
赏赐刚放下,甜妃陈氏的软轿便到了院门外。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藕荷色宫装,裙摆绣着细碎的银莲,比往日的素净衣衫华贵不少。发髻上簪着一支精致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珠光轻轻摇曳。那盒楚未寻送她的玫瑰胭脂起了作用,让她原本微白的脸颊透出健康的粉润,整个人像是晨露洗过的花苞,透着股鲜活劲儿。
“妹妹。”
陈氏一见到楚未寻,眼睛就亮了。她提着裙摆快步走来,顾不上妃嫔的仪态,攥住了楚未寻的手,力道很大,显出内心的激动。
“参见甜妃娘娘。”楚未寻正要屈膝行礼,就被她用力扶住了。
“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你快别跟我生分,还跟以前一样叫我姐姐。”陈氏的眼眶里漫上水光,声音里是真诚和感激,“妹妹,若不是你,我昨天晚上,就死在那儿了。”
她拉着楚未寻进了屋,随即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只留下彼此的心腹。
“我当时吓得双腿都在抖,脑子里空得能跑马。就只牢记着你跟我说的,要说实话,做自己。”陈氏紧握着楚未寻的手,手心温热,“我就什么都说了,说我笨,说我害怕,说我想家吃额娘做的桂花糕。我以为陛下听完定会生气,把我拖出去……没想到,陛下他……今天一早,晋封的圣旨就来了。”
她说到现在,还觉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楚未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谁能想到,在这布满伪装和心机的后宫里,最有用的,反而是真诚。
当然,这东西也得看对谁用。也就是皇甫琰这种天天品尝山珍海味,忽然想尝一口农家野菜的帝王,才会觉得新奇。
“姐姐能得陛下青睐,是姐姐自身的福气。”楚未寻笑着安抚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好,“我不过是随口胡说,当不得数。”
“怎么当不得数。”陈氏的语气急切起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
她说着,抬手指向院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箱子。
“知夏,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将陛下所有的赏赐清点入册,然后分出一半,送到妹妹的库房里去。”
知夏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办。
“姐姐,这万万使不得。”楚未寻连忙起身拦住,“那是陛下对你的恩赏,我怎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陈氏的态度很坚决,她站起来拉住楚未寻,“这些东西,本就该有你的一半。没有你的指点,我别说得到赏赐,现在是什么光景都不知道呢。妹妹,你今天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我,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她话说得重,眼神却澄澈真挚,没有半分客套。
楚未寻望着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位新晋的甜妃,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得了天大的好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她这个“合伙人”分红。
也罢,这样的盟友,处着安心。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楚未寻没再推辞,笑了笑,“多谢姐姐。”
她明白,她收下这份厚礼,她们之间的联盟,才算用真金白银彻底绑牢了。在这后宫里,纯粹的人情是琉璃,易碎,只有绑上了共同的利益,才能坚固。
见她收下,陈氏才笑逐颜开,那笑容干净又明亮,像是雨后初霁的太阳。
“妹妹,以后在这宫里,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她拍着胸脯,说得豪气干云。
楚未寻看着她头顶那变得明亮耀眼的“???”,心想,可不是嘛,你这条大腿,如今是又粗又壮,我可得抱紧了。
两人又私下聊了许久,大多是陈氏在说,楚未寻在听。
陈氏跟她描述着昨夜的见闻,小声说皇帝其实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不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儿批折子,背影瞧着还挺孤单的。
楚未寻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孤单。那家伙就是个心思深沉且热衷于观察的掌控狂。也就是陈氏这种纯天然的小白兔,才会被他那副皮囊和偶尔流露的帝王寂寞学给迷惑。他的孤单,不过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俯瞰众生时的百无聊赖罢了。
“对了,妹妹,”陈氏忽然想起什么,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声音,“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
她的神情变得凝重:“我被破格封为甜妃,宫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嫉妒。尤其是贵妃娘娘那边,我听说,那个祺修容,跟你素来不睦。如今我得了势,她们不敢明着对我如何,我怕,怕她们会把这股邪火,撒在你身上。”
楚未寻心里感到一阵暖意。这位姐姐,不光是个实心眼儿,还是个通透的聪明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省得的,姐姐放心。”楚未寻点了点头,“我会加倍小心的。”
“光小心还不够。”陈氏思忖片刻,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玉镯子,套进了楚未寻的手里,“这个镯子,是我额娘留给我压箱底的陪嫁。你戴着。以后在宫里行走,看见我宫里的人,她们认得这镯子,就知道你是我看重的人,多少能护着你一些。”
这镯子,就是一个公开的信物。
楚未寻看着手腕上那圈温润的碧色,凉意贴着肌肤,却让心里生出暖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在这后宫里,有了一个明确的身份,甜妃的人。
这个标签,有利有弊。好处是,寻常的小鱼小虾,再不敢轻易来寻她的晦气。坏处是,她也彻底被绑在了甜妃这条船上,被鲜明地划入了贵妃的对立阵营。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早就被贵妃那伙人盯上了,多一个标签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陈氏,揽月轩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库房里多出了半壁江山的金银珠宝。
流年抱着一匹华丽的蜀锦,在身上比来比去,开心得像个偷吃了满仓玉米的老鼠。
“老板,咱们现在也是富婆了,以后是不是可以顿顿加两个鸡腿了。”
楚未寻懒得搭理她,她歪在软榻上,指尖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陈氏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那个祺修容,头顶的倒计时还有将近十年,是个能蹦跶很久的长命鬼。这种人,心胸狭窄且睚眦必报。陈氏得势,她不敢动陈氏,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气,必然会转嫁到自己这个“甜妃第一心腹”的身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确实得更谨慎些。
她正想着,就见流心从外面溜达进来,手里拿着一串不知哪里骗来的糖葫芦,吃得有滋有味。
楚未寻看着自己身边这两个活宝,忽然又觉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天大的事,等她睡个回笼觉醒来,也就不算什么事了。毕竟,保持充足的睡眠,才是咸鱼笑到最后的终极奥义。(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