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刁奴毒计初显威

    偏院里的气氛,在严嬷嬷宣布最终考核后,非但没有松弛,反而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剩下的七八个姑娘如同被投入琉璃盏中的毒蛛,表面维持着平静,暗地里却已开始互相审视、估量着对方的斤两。能走到这一步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清楚这最后的“心性”考核,才是真正决定谁能留下、谁会像垃圾一样被扫出去的生死关!

    苏锦书默默退到墙角的阴影里,闭目凝神。阳光透过眼睑,映出一片血红。她需要保存体力,更需要将脑海中翻腾的仇恨与算计死死压住,保持绝对的冷静。那半块玉佩依旧沉寂,但冥冥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它和这座王府紧紧相连,让她心头那抹不安如毒藤般蔓延。

    “这位妹妹,倒是好定力。”

    一个娇柔得有些刻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苏锦书缓缓睁眼,逆光中,一个穿着桃红色细布衣裙的少女站在面前,柳眉杏眼,容貌姣好,只是那眼底藏不住的优越与打量,让人极不舒服。

    “我叫林婉儿,家父是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她自顾自地报上家门,下巴微抬,带着七品武官千金特有的、略显可笑的傲慢,“瞧妹妹面生得很,不知府上是?”

    来了。苏锦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惶恐与卑微,她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声音细弱,带着江南口音的软糯:“回林姐姐的话,小女沈未晞……家中原在江南行商,年前父母不幸染病双亡,这才不得已上京投亲,谁知、谁知亲戚早已搬离,无处可去,只得……只得来王府求条活路。”

    她将自己完全塑造成一个无依无靠、楚楚可怜,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孤女。这是最好的伪装,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旁人的戒心,甚至是……勾起某些人欺凌的欲望。

    果然,林婉儿眼底那抹轻蔑几乎要溢出来,脸上的假笑却愈发“亲切”:“原来是沈妹妹,真是个可怜见儿的。往后若我们姐妹都能留在府里,定要互相帮衬才是。”

    “姐姐心善,未晞感激不尽。”苏锦书垂眸,长睫掩盖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寒。帮衬?只怕是第一个拿她当垫脚石,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

    烈日灼心,规矩如刀!

    午后,日头毒辣得能将青石板烤出烟。

    严嬷嬷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两个不再是怯生生的小丫鬟,而是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粗使婆子,如同两尊门神往院中一站,煞气扑面而来!

    “最后一关,考的是你们的定力,更是你们的品性!”严嬷嬷的声音比正午的太阳还要毒辣三分,“都给我滚到院子中间来!挺胸、收腹、抬头!站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一下,谁敢发出一丝声响,立刻乱棍打出去!”

    站规矩!

    这是高门大户里最常用,也最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用绝对的静止和沉默,摧垮人的意志,磨灭人的尊严。

    七八个姑娘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在院子中央排成一排,一个个绷紧了身体,如同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

    起初尚可,但仅仅一炷香后,在烈日的无情炙烤下,有人便开始摇摇欲坠了。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发间淌下,模糊了视线,浸透了粗糙的衣领。腿脚从酸麻到刺痛,最后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反复戳刺,每一息都是煎熬。那两个粗使婆子鹰隼般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气。

    林婉儿站在苏锦书身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打着晃,却仍强撑着,目光不时渴望地瞟向院门——她在等,等那个能决定她命运的长随大人。

    而苏锦书,却仿佛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玉雕。

    她目光放空,落在远处围墙上的一片斑驳苔藓上,呼吸被刻意拉得极其绵长均匀。前世,为了刺杀那个盘踞水寨的目标,她曾在冰冷的河水里潜伏过整整两个时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窒息与绝望。与那相比,眼下这皮肉之苦,不过是清风拂面,孩童把戏!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

    就是此刻!

    突然,站在苏锦书另一侧的一个绿衣姑娘,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摇晃,双腿一软,眼看就要如同被折断的芦苇般瘫倒在地!

    机会来了!

    苏锦书眼角的余光从未放松对周围的监控,几乎在绿衣姑娘身体失衡的瞬间,她看似下意识地、动作极小地侧过身,手臂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微一抬,精准地托住了对方的手肘。

    “小心。”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那绿衣姑娘借力稳住身形,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投来一个混杂着恐惧与感激的眼神。

    然而——

    这细微的动作,这打破死寂的声音,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作死的小贱人!”

    严嬷嬷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她几步冲上前,阴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苏锦书和那绿衣姑娘身上:“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谁允许你们擅自动作!把嬷嬷我的话当放屁吗?!”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啊!”绿衣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是奴婢没站稳,沈姐姐、沈姐姐是好心扶我……”

    “闭嘴!”严嬷嬷根本不屑听她解释,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缠上苏锦书,“沈未晞!你好大的狗胆!规矩刚说完你就敢犯,你是觉得嬷嬷我奈何不了你吗?!”

    林婉儿在一旁看着,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快意的弧度,活该!逞什么能!

    苏锦书心中一片冰冷笑意,面上却瞬间褪尽了血色,她松开手,恭顺地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委屈:“嬷嬷明鉴!奴婢、奴婢只是见这位妹妹快要摔倒了,怕她摔伤了筋骨,反而……反而耽误了王府的考核,这才一时情急,忘了嬷嬷的严令……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罚,求嬷嬷责罚!”

    她认错认得干脆利落,姿态放得极低,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是为了“王府考核”着想,更是点出了自己“相助同伴”的动机,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严嬷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苏锦书低垂的头顶,这丫头,看着柔弱可欺,心思却缜密得可怕!她一时间竟有些踌躇。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

    “哼!杂家大老远就听见这边吵嚷,严嬷嬷,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人?”

    一个阴柔尖细、带着浓重鼻腔的嗓音,慢悠悠地从院门口飘了进来。

    所有人浑身一凛,齐齐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暗纹绸缎长衫、面白无须、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的中年太监,背着手,一步三晃地踱了进来。他眼皮耷拉着,嘴角习惯性下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宫里带来的、浸到骨子里的倨傲与阴郁。

    王爷身边的心腹长随,李公公!

    空气瞬间凝固了!连严嬷嬷也立刻收敛了所有气焰,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态,快步迎上前躬身行礼:“李公公,您老怎么亲自移步过来了?都是老身管教不严,让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惊扰了您的清净。”

    李公公浑浊的眼珠慢吞吞地扫过场中众人,最终落在跪地的绿衣姑娘和看似吓得瑟瑟发抖的苏锦书身上。

    “哦?”他拖长了腔调,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怎么个不懂事法?说来杂家听听。”

    严嬷嬷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虽未添油加醋,但语气已然将苏锦书的行为定性为“破坏规矩”。

    李公公听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看向苏锦书:“你,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苏锦书依言抬头,露出一张苍白清丽、挂满泪痕的小脸,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浸在水光里,写满了惶恐、无助和认命般的绝望,仿佛一只受惊的幼鹿,轻易就能勾起人心底最阴暗的摧毁欲。

    李公公打量着她,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精光倏忽而逝。这容貌……倒是顶尖的,尤其是这副我见犹怜的调调……他尖着嗓子,慢条斯理地问:“说说吧,为何要动?不知道这是坏了王府天大的规矩吗?”

    苏锦书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依旧口齿清晰:“回、回公公的话,奴婢知错了……奴婢在家时,母亲……母亲就常教导,见人危难,力所能及……当伸手相助。奴婢见这位妹妹实在支撑不住,怕她摔伤了才是真的耽误王府的大事,这才……这才一时糊涂,忘了嬷嬷的严令……奴婢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她这番话,以退为进,既强调了自己良好的“家教”和“善良本性”,又暗示了自己是为“王府大事”考量,最后将生杀大权完全交出,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李公公闻言,那张白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那下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转而看向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绿衣姑娘,语气带着一种漠然的残忍:“你,又是为何站不稳当?嗯?”

    “奴、奴婢……公公饶命……饶命啊……”绿衣姑娘早已吓破了胆,只会反复磕头求饶。

    “废物。”李公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动作像是在驱赶苍蝇,对严嬷嬷道,“这等心性不坚、体弱无用的东西,留在府里也是浪费米粮,撵出去!”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捂住那绿衣姑娘的嘴,不顾她绝望的呜咽和挣扎,像拖死狗一样将她粗暴地拖出了院子,只在青石板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拖痕。

    院内死寂得可怕,剩下的几个姑娘面无人色,连林婉儿也彻底收了所有心思,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公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再次舔舐到苏锦书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与玩味:“至于你……哼,虽事出有因,但规矩就是规矩,坏了,就得罚。”

    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能看到苏锦书被同样拖出去的惨状。

    然而,李公公的话却轻飘飘地落下:“……便罚你今夜将后园东边那几间堆放杂物的空房,里里外外,给杂家洒扫干净,一根草刺都不许留!以儆效尤!”

    只是……洒扫空房?!

    这惩罚,轻得简直像是在走过场!严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但她久经世故,立刻低下头,恭声应道:“是,老身记下了,定会监督她完成。”

    苏锦书也适时地露出劫后余生、感激涕零的神色,深深福礼,声音哽咽:“奴婢……奴婢谢公公开恩!谢公公!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将功补过,绝不敢再犯!”

    李公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只是随手处置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扫了一眼剩下那几个鹌鹑一样的少女,对严嬷嬷吩咐道:“剩下的,你看着安排吧。王爷那边还等着杂家回话,走了。”

    说完,他便背着手,迈着特有的内侍步法,慢悠悠地晃出了院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场一波三折的最终考核,就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

    最终,包括苏锦书和林婉儿在内,仅有五人被留了下来,正式成为王府的实习婢女。

    严嬷嬷看着面前五个神色复杂、惊魂未定的少女,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记住你们今天的身份!三个月内,你们只是实习婢女,若表现不佳,或再犯任何差错,刚才那个,就是你们的下场!现在,跟杂家去领你们的衣物,分配住处!”

    苏锦书默默跟在队伍最末尾,低垂着头,如同最温顺的绵羊。

    然而,她的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李公公,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是真的被她那番说辞和故作可怜的模样骗过了?还是……他看出了什么别的?或者,他背后之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她,只是一枚恰好被看中的棋子?

    而且,她绝不会感觉错,李公公看她那最后一眼,浑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绝非简单的宽宥,而是一种……一种评估,一种算计,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极不舒服的、黏腻的贪婪!

    这王府,根本就是龙潭虎穴,一步一杀机!

    就在她心绪翻腾之际,贴身佩戴的那半块玉佩,竟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

    苏锦书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龙潭虎穴,她闯定了!这血海深仇,她报定了!

    萧绝,还有你们这些魑魅魍魉,都给我等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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