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李山河一抬手,示意停下。
他喘着粗气,看着月光下那二十几头挤在一起的梅花鹿,还有爬犁上那堆小山似的狼尸,眉头紧锁。
“彪子,老五,你俩搁这儿守着,看好了!别让屯里人瞅见!我去把拖拉机开过来!”
“你懂个屁!”李山河瞪了他一眼,
“这么多活鹿!让人瞅见了,你猜猜屯里那些眼珠子发绿的瘪犊子,能给你编排出多少个故事?红眼病犯了,能给你生吞活剥了!财不露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范老五立刻点头如捣蒜,深以为然:“对对对!李爷说得对!太对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您老思虑周全!这年头,眼红的人多着呢!”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黑暗里真藏着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李山河不再废话,把步枪扔给彪子,自己叼上根烟,迈开大步,朝着屯里小朱家走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多时,屯子方向传来了熟悉的“突突突”声,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了黑暗。
李山河驾驶着他那辆心爱的红色МТЗ-80拖拉机,像一头钢铁巨兽,轰鸣着冲了过来。车头那盏大灯晃得彪子和范老五睁不开眼。
“麻溜儿的!”李山河跳下车,嘴里还叼着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把鹿都赶上拖斗!小心点!别惊着!”
三人合力,费了老大劲,连哄带吓,总算把那二十多头受惊的梅花鹿都赶上了拖拉机宽大的后车斗。
鹿群挤在一起,不安地骚动着。
李山河又指挥彪子和范老五,就近砍了些胳膊粗的树枝,围着车斗边缘,用带来的绳子横七竖八地绑了个简易的栅栏,防止鹿跳车。
最后,拿出一大块早就准备好的、厚实的防雨苫布,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整个车斗上,连车头都遮住了一大半,只留下前面一点视野。
那架载满狼尸的爬犁,则用粗麻绳牢牢绑在了拖拉机屁股后面。
“成了!”李山河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眼前这辆被伪装成“运草车”的拖拉机,满意地点点头。他跳上驾驶座,踩离合,挂挡,松手刹。
拖拉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烟,稳稳地起步。
“突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很远。
车头大灯劈开黑暗,照亮了通往朝阳沟的土路。李山河把着方向盘,身体随着拖拉机的颠簸微微晃动。
几天的疲惫和紧张,加上车厢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和牲口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只有嘴里那根烟,还顽强地提供着一点辛辣的刺激。
终于,熟悉的院墙轮廓出现在车灯的光晕里。
拖拉机吭哧吭哧地开到自家新房院门口,刚熄了火,那令人牙酸的“突突”声还没完全消散,李山河还没来得及跳下车,就听见院子里猛地炸响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穿透了寒冷的夜空,比狼嚎还瘆人:
“小兔崽子!李山峰!你给我站那儿!看我不打死你个瘪犊子玩意的!!!”
紧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声响,夹杂着一个小男孩杀猪般的哭嚎求饶,还有笤帚疙瘩抽在棉裤上发出的沉闷“啪啪”声。
李山河一只脚刚沾地,听到这动静,动作瞬间僵住。
他扶着滚烫的拖拉机引擎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缓缓吐出,带出一股浓浓的白色哈气。
他抬手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发木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习以为常的苦笑。
这老三可简直了,一天不挨揍,浑身都难受。
“啪——!!!”
那一声脆响,带着股子笤帚苗子破风的狠劲儿,结结实实抽在厚实棉裤包裹的屁股蛋子上,动静儿大得活像过年摔了个二踢脚,又像是熟透的西瓜被人一脚踩爆!
在拖拉机刚熄火、引擎还带着点余温的“咔哒”声里,显得格外炸耳朵。
“嗷呜——!!!”
紧接着就是李山峰那小子变了调的、杀猪般的惨嚎,尾音儿都劈叉了,直冲云霄!
他整个人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噌”地一下从原地蹦起来老高,落地后捂着屁股蛋子,原地转着圈儿地蹦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嗷嗷着:“妈呀!亲妈!屁股开花了!真开花了啊!”
这声惨叫,跟刀子似的,顺着李山河的耳朵眼儿就攮进去了,攮得他后槽牙都跟着一阵酸疼,腮帮子咬得邦硬。
他扶着拖拉机那还温乎的铁皮盖子,感觉自己的屁股蛋子也跟着条件反射似的隐隐作痛。
这老三…又作啥死了?
他这边还没缓过神,旁边那俩刚才还累得跟死狗似的货色,动作却快得惊人!
彪子反应最快,那胖脸上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瞬间挤出一副火烧眉毛、天塌地陷的表情,捂着肚子就“哎呦”起来。
“哎哟喂!二叔!对不住对不住!俺得赶紧蹽了!俺家娟子!俺家娟子她…她肚子疼!怕不是要生了!这都啥时辰了!急死俺了!”
他一边说,一边跺着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作势就要往院外跑。
几乎同时,范老五那张胖脸上的肥肉也剧烈地哆嗦起来,他像是被彪子提醒了,猛地一拍大腿,嗓门拔得老高,带着一种极其浮夸的焦急:
“哎呀我的天老爷!李爷!大事不好!彪子兄弟他媳妇要生了!人命关天啊!我得赶紧去瞅瞅!搭把手!对对对!搭把手!生孩子这事儿俺有经验…啊呸!我能帮上忙!”
他那两条腿也跟着原地倒腾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刺。
李山河听得嘴角直抽抽,一股子邪火“噌”地就顶上了脑门。
他猛地转过头,眼神跟刀子似的剐向这俩现编瞎话都不打草稿的玩意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飕飕的:
“彪子!你他娘的放屁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家刘晓娟那肚子,拢共才几个月?月份比你二婶还小一圈儿!她生个屁!生个哪吒啊?!”
彪子那副“焦急万分”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像是被冻住的猪头肉,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额角肉眼可见地渗出了冷汗。
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牵强的笑容,声音都发飘了:“啊?那啥,二叔,您老记性真好,俺可能记岔劈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